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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抛开故事的虚构成分，后世传颂的贞观之治其实开端于一种相当混乱而纷杂的局面之中。公元627年至629年，仅在这短短三年间，大唐帝国历经了政治动乱、灾荒、饥馑、战争的考验，尤以贞观三年为烈。那一年先有对突厥的用兵，后有持续了两年的关中大旱，接踵而来的蝗灾几乎令作为京畿后盾的渭河流域颗粒无收。长安城里到处都是逃荒的灾民，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向着路人乞讨。孩子们则蜷缩在墙角，睁着眼，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局面似乎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候，看起来，再也没什么比这更糟糕了，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此后发生的事情险些成为一场地狱中的噩梦。

&ldo;瘟疫?&rdo;

&ldo;嘘!&rdo;

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并没有闲杂客人，便装打扮的校尉这才心事重重地开口：&ldo;前日巡查，城中多了五具饥民尸首，死状极其可怕。此外还有数人病重，症状也都相同。此事已经火速奏明圣上，军中严令不得散播，城内百姓尚未知晓。&rdo;

对面的酒肆主人露出了不以为然地神色：&ldo;真是瘟疫的话，瞒也瞒不住。&rdo;

&ldo;话虽如此，现在情况未明，京城中的精锐部队大半被调去各地平抑民情，只剩下北衙司的秦将军守护宫城。就算没有瘟疫，城中灾民数量如此之多，万一有变，后果不堪设想。&rdo;说到这里，尉迟方眼神一亮，道：&ldo;对了，李兄你精通医道，可有治病的法子?&rdo;

&ldo;不是有太医吗?有他们在，却也用我不着。&rdo;

&ldo;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发现病患之后，便将他们带回去诊治。谁知几名太医联手，竟然无人知道病因源起，更不要说开方抓药了。&rdo;

&ldo;哦?&rdo;似乎来了兴趣，李淳风道，&ldo;是什么样的症状?&rdo;

&ldo;初起类似风寒，病人畏寒发热，颈中出现浅红斑痕;而后高烧不退，水米不进;等到过了日，斑痕颜色转为紫红，便丢了性命。&rdo;

&ldo;瘟疫成因复杂，昔日医圣曾留下施治之方，但人各异，病也各异，有时灵验，有时则难以奏效。‐‐不说这个，太医是如何救治的?&rdo;

&ldo;试用了各种方法，却不见好转。目前我们带回来的病人已经死去四人，剩下二人还在苟延残喘。&rdo;眉头紧蹙，校尉道，&ldo;昨日来报，城中又发现了十数人染病，而且，这些逃荒来的人多半在京城并无亲眷，平日就露宿街头，难以计数。这样下去，迟早会波及全城。&rdo;

叹了口气，酒肆主人满面愁容：&ldo;若是那样，我这酒铺只怕也要歇业了。&rdo;

&ldo;李兄!&rdo;尉迟方没好气地道，&ldo;都到了这地步，你还只顾着你的生意……&rdo;

&ldo;嗳，话不是这么说。生意人当然一心想着生意;至于保护城邦、赈济灾民，有忠勤国事的尉迟大人就够了。难不成要我伸手抢你的买卖?&rdo;

&ldo;这……&rdo;尉迟方明知他说的是正理，然而这事不关己的模样却令人着恼。见他词穷，青衫男子微微一笑，阳光落在清朗眉宇间，映得光泽如玉。

&ldo;这就是不做官家人的好处，管它朝代更迭、人世兴废，天下事自有他人操心，却和李某这闲杂人无关啊。&rdo;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拥进几名戎装汉子。为首一人四十余岁，腆胸凸肚，昂首阔步，大声道：&ldo;谁是李淳风?&rdo;

酒肆主人起身拱手：&ldo;在下便是。&rdo;

那人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手一挥，喝道：&ldo;带走!&rdo;

猝不及防，两名汉子已经直奔李淳风而去，气势汹汹。尉迟方大惊，喝道：&ldo;住手!&rdo;与此同时，柜台上的摇光应声奔了出来，拦在酒肆主人之前，手中抓着算盘，一脸戒备之色。

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李淳风也有些愕然，随即镇静下来。

&ldo;阁下是谁?要带我去哪里?&rdo;

&ldo;少废话，去了你就知道了!&rdo;

&ldo;此言差矣。&rdo;酒肆主人示意摇光无妨，自己则不动声色地坐回去，慢条斯理地剥起了桌上花生，并不朝那人望一眼，&ldo;一无朝廷敕令，二无官府文书，空口白话便要我跟你走，从何说起?&rdo;

&ldo;正是。&rdo;见那人蛮横无礼，尉迟方也不禁恼了，伸手按上刀柄，&ldo;清平世界，天子脚下，怎能胡乱抓人!&rdo;

他是军官出身，虽然年轻，言行举止自然有威仪。见到这般阵仗，那人也有些怯意，但气焰仍不稍减，挺了挺胸，道：&ldo;彭国公的命令，谁敢不听?&rdo;

这句话出口，李淳风和尉迟方均怔了怔。大唐开国功臣之一的王君廓，本是一员骁将，累功封至彭国公，兼领幽州大都督。只听过名头，却和二人并无交往。

正在此时，一个尖利声音响起：&ldo;混帐!&rdo;肥胖大汉呆了一呆，没等反应过来，两边脸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两个耳光。打人的是一个极瘦的中年人，脸型尖长，穿一领考究的蜀锦绿袍，看起来倒像是套在一只猴子身上。看身材，只怕先前那大汉要抵他两个还多。奇怪的是大汉捂着脸，竟是敢怒不敢言。

&ldo;大都督让你请李先生，你却这般无礼，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rdo;一面又转向李淳风，满脸堆笑道，&ldo;先生恕罪，这厮是府中新进的护卫，愣头愣脑，触犯了先生，还请勿怪。等我回去一定重重责罚!&rdo;

眉峰微微一挑，李淳风道：&ldo;阁下是?&rdo;

&ldo;在下姓王名尧，承蒙大都督提携，现在府中充任七品执事。请李先生到府正是大都督的意思，还请先生看下官薄面，不吝尊步。&rdo;特意将&ldo;下官&rdo;与&ldo;七品&rdo;两个词咬得极重，王尧面有得色。尉迟方却听得暗暗恼怒，此人是王君廓的管家，说起来也不过是家奴身份，却这般骄狂自大，拿腔作势，正要出言回绝，却见酒肆主人脸上也堆起了笑容。

&ldo;原来是王大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不知大人到此有何指教?&rdo;

王尧自以为得计，笑道：&ldo;岂敢。下官是来向先生道喜的。&rdo;

&ldo;哦?&rdo;

&ldo;大都督求贤若渴，素来仰慕先生的才名，因此特意派我等延请先生到府。倘若应对合宜，顺了他老人家的心意，功名富贵指日可待，难道不可喜可贺吗?&rdo;

王尧说得口沫横飞，尉迟方却越听越不耐烦。他深知自己这位朋友为人，面上圆融和光，内里却是宁折不弯的傲拗。帝王之尊尚且不肯轻易投靠，更何况依附权门，与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共事。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李淳风竟然没有回绝，满面春风地拱手道：&ldo;要王大人亲自上门，实不敢当。李某何德何能，竟蒙大都督青眼相加，真是三生有幸。&rdo;

听他如此说，尉迟方怔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尧得意洋洋，道：&ldo;先生过谦了，大都督对你可赏识得很。他老人家待人是极有章法的，只要好好为他做事，职位必在下官之上。&rdo;

&ldo;如此说来，还请王大人多多提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