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众将尚不及反应,黑衣人身影闪动,已掠至刘昌祚身侧,伸手将蒙面的布巾揭开,唤了一声:“钤辖。”
蒙面一除,来人身材颀长,面目严冷,不是慕容复却又是谁?
“慕容?”刘昌祚见是他,忙喝住追入的几名亲兵。看他身上穿的却是一袭夜行衣,不由得一怔:“怎么回事?”
慕容复却似不及理会,一转身,扯掉蒙在发上的布巾,自发髻中摸出一枚蜡丸,托在手中,向着高遵裕朗声道:
“末将昨夜孤身前往灵州城斥候,探得机密书信一封,却不想回来时险些泄露行藏,耽误至此时方回。驰报来迟,请太尉恕罪。”
说话时已有亲兵将他手中蜡丸接过,呈了上去。高遵裕捏碎蜡丸,取其中书信一看,满篇却都俱是西夏文字,一个字不识得,便转手交给身边懂西夏文的将领。那人才扫了一眼,脸上顿时血色俱无。
“这上面说的什么?”高遵裕心知不妙,厉声问。
那将领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将这封密信全文译出。这乃是西夏梁太后手书的一封谕令,吩咐仁多菱丁于十一月十七日夜掘决七级渠,水淹泾原、环庆二军。
他一读完,高遵裕劈手夺过,颤抖着手,将那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末尾盖着太后御玺,手印、火漆俱是分明,哪里造得了假?
慕容复见他神色,知是在盘算推脱借口,微微一叹,伸手至怀中摸出另两件物事,托于手心递过。
“末将斗胆,携回了另两样信物。一样是西夏一品堂迷药‘悲酥清风’。”
听闻此言,乔峰神色一变。
“另一样,”慕容复以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瞟他一眼,将一枚瓷瓶、一枚金印一并交至高遵裕亲兵手中,朗声道:“……则是为仁多菱丁当日所夺的环庆右四路步军军印。”
他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有了这两件证物,无人再疑这封密令真假。高遵裕只觉双腿全无半点力气,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于椅上。
他嗒然坐了半天,两颊肌肉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一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面上露出坚决神情,一字一句地道:
“退兵罢。”
泾原军营中,灯火已然亮起,星星点点,一如往常。灯下映照的却是一派忙乱的拔营景象:兵士四下奔走,收卷帐篷,打包行李,清点兵器战马。怕惊动敌军,行事俱沉默安静,怕坐骑嘶鸣,给马匹都套上了嘴套,只在与战友擦身交汇时极轻、极迅捷地交换只言片语。是以虽然四下奔走忙乱,却不闻人声,惟闻一二极轻微的兵刃交碰声响。
待更鼓敲了三响,全军上下俱已整装待发。偌大一个军营,已然收拾成了一片白地,又恢复了北国大漠,一片白茫茫干净模样。
泾原五万大军,便由盾甲步兵开路,衔枚疾走,不举灯火,先静悄悄出营,向南急行而去。
乔峰、慕容复等将领随刘昌祚押后,离开拔尚早。他们于营中最后巡视过一遍,检视行李兵器是否有所缺漏,若见有兵士打盹,便轻轻摇晃着肩膀将他们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