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无心,却刚好刺中了杜蘅的心事,惹得杜蘅尴尬万分又不好发作,只得随手拿了枕边赤金梳子刮头皮,低声道。
“真要离了家,我最舍不得思晦。”
“原来阿姐这般舍得我。”
“舍不得又怎样,你早晚远走高飞,同我差天同地,早些舍得我还好过些。”
杜若翻着眼皮没好气。
“我虽生的好些,究竟是一母同胞,有何分别呢?”
杜蘅一僵,心底泛起酸来。
她才十六,性子再沉稳也有限,便伸出一只手指刮着杜若的脸皮。
“哟,你生的何止好一些?是好得很呢!”
杜若这才自悔失言,红了脸,急忙要拿话头岔开,杜蘅见状站起来。
“罢了,我只有一句话嘱咐你。阿耶头几日买了一架夹缬混鸟毛立女六扇屏风,夹缬花样打底,仕女身上以彩色鸟毛覆盖,极是贵重。”
杜若诧异。
“夹缬最是繁琐,图样要请人现描,制了样板只能印孤品,要价必定不菲。稀奇鸟毛更是无处采买,全靠运气。咱们家用得上这么贵重的东西?”
杜蘅冷眼刮了她两道。
“今日阿耶去贺内侍省王郎官家新娶妾侍,这贺礼账目尚未送来,我估计只怕五六十贯钱不止。”
——原来还是为了那个王郎官!
杜若气不打一处来,“崔家有条鸟毛裙,说是与当年安乐公主那条相仿。我曾见过,毛扎扎的并不甚贴合体型,不过是色彩鲜亮稀奇。”
“可不是,安乐公主那条传的神乎其神。”
“以鸟毛装饰屏风是这两年刚兴起的潮流,英芙还没摆上呢。那王郎官若是凡事掐尖卖好,这礼还真送到他心坎儿里了。”
杜若恼恨至极,咬紧了后槽牙嘀咕。
“早知阿耶今日去拍阉人马屁,昨儿夜里我便该将那屏风一剪刀刮烂了去!瞧他还拿什么送礼。”
她骂的痛快,杜蘅却蹙眉,上前握紧杜若双手,神色极之严肃。
“我不知道阿耶巴结那个阉人做什么。可是他孤注一掷,拿全家的生计赌这一回。若是不成,往后家里吃粥吃饭也不一定。”
杜蘅如此郑重,杜若听住了,低低‘嗯’了一声。
“便是瞧在思晦年幼的份儿上,你行事千万稳妥些,莫要一味由着阿耶胡闹,也别为与他争意气,胡乱浪费。譬如那屏风,你不稀罕,可当真刮坏了,阿耶只怕卖房子卖地,都要再置办一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