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尸体中流出的液体黏住的尘土下,他看见了她的脸。
她上半身的躯干还算完整,胸前纵向裂开一条长口,有奇怪的动静在她肋骨架设的空间里冒出来,内脏从这条裂缝流淌在地上,钻到泥下。
她穿着灰蓝色的护士服,胸卡上写着&ldo;蚩塘&rdo;。
这是她的中文名字吗?但这不是她亲生父亲的姓,这是早已追溯到的,她苗疆来的母亲的姓。
根本不重要了。
把她肋骨里的老鼠杀死,恢复她凹陷的脸颊,她眼窝里滴落浑浊的烂疮里的浓水,像两股肮脏的泪。
什么都没有准备,他只能把他看见的都带走。
她的一条纤细的胳膊,没有哪根手指是完完整整的;她的腿,太瘦,太无力的腿,两条都断成很多段,但那不是她死在这里的原因。
她的一只脚套着不合脚的鞋,在很远的地方孤零零腐烂,旁边是她第一次中弹却仍然冒着扫射和轰炸爬回去,最后被流弹炸成渣的原因。
一个骨骼基本完整的,孩子的遗骸。
那是一个黑发的英国人的孩子,别的已经看不出来了。
他脱下外套,把孩子压着的另一根属于她的手臂拿出来,放在外套上,再收敛她的其他部分,把她一段一段包起来抱在怀中。
有人在叫他,是个德国妇女,他没有回头,用德语回答那个女人:&ldo;我是来带走我的妻子的,我是一个英国人。&rdo;
他最开始学德语为的是偷看她的信。
他为了看艾丽西&iddot;哈特曼的信,学了德语。
为了看蚩家的族谱学了中文。
她说德语他就学德语,说法语他就学法语,说意大利语、用中国方言或小得只有几万人说的语种骂他。
他努力听懂,将巴别塔建起来,以为这样就能看见伊甸园。
为了她学习太多东西。
却什么用都没有。
erich死了,那个叛徒死了。
有东西从他的外套里渗出来,沾在他衬衫上,那块布料下是他的皮肤,再往下几层是他左边第三根肋骨,再往下是他燃烧着愤怒与恨却几乎不能跳动的心脏。
他没有找到erich的心,可能被虫蛇鼠狼吃掉了。
可能从来没有过。
回到学校,to把那堆垃圾放在他的床上。
很久没躺过人的床散发出棉织物的气味,上面还堆了大量报纸,小沙菲克小姐给他找来的。
看了很多遍了。
都是垃圾,烧了吗,算了。
他只不过是不想看见头条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