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家世,谁也不知,史书中只有一句话&ldo;亡里系所来&rdo;,意思是,黑户一个,哪里来的不知道,但读史的往往有这感觉,这类黑户一般都挺狠,如明史中那位打得朱棣找不到北的丘福也是不知何许人也,虽然家庭背景很不清晰,但薛元赏的能力可是公认的,他一到任,就给仇士良来了个非常罕见的下马威‐‐杀人立威。
官场上有这么个规矩,升官了,喜气洋洋,上班的第一天一般都不办公,而是去上司府中见个面,表达一下感念之情,以求在日后的工作中,老领导能多罩着自己,此风从古至今没断过,薛猛人虽然很牛,也仍旧不能免俗,他便顺理成章的,跑去李石衙门里说谢谢。
到了李石府上,他刚一跨进大门,就听院里吵翻了天,家人都跑去围着看,怎么回事儿?李石呢?薛元赏出于好奇,也过去瞧热闹,一看,嚄,吵架的就是李石,就见他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正在那儿南腔北调的吼呢,这可是宰相府中,到宰相府里找宰相掐架可是亘古难遇,谁那么大胆子?
薛元赏斜眼一瞅,与李石对撼的,是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这人挺年轻,看打扮,身份不高,但别看他职位低,声音可不低,蹦起来嚷嚷,一根食指上上下下不离李石的鼻子,这谁啊这是?!薛元赏仔细看此人这身军装,哦,神策军的。
怪不得敢到文官之首家中撒野,原来是仇士良的老爷兵到了。
按照一般逻辑,此刻忠臣薛元赏应该大踏步走上前去声援李石才对,但他没这么干,大踏步走上前去,他做到了,但走上前去之后,他反而指着李石,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他是这么说的:
&ldo;你是朝廷重臣,天子将国政委托于你,你就应该保证四夷八蛮按时朝贡,阴阳有序,百姓安康,百官恪尽职守、没人偷懒,有功的升迁,有过的惩罚,这些都是你的职责,一刻也怠慢不得,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和人吵架呢?&rdo;
李石正吵得欢,冷不丁被人一盆冷水,一瞧,竟是刚提拔起来的薛元赏,可就愣住了,薛猛男也不理会,继续道:&ldo;身为宰相,你竟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军将和你吵架?礼仪乱,则纲常乱,堂堂宰相被下属呵斥,你还怎么整顿局面?还怎么威震四方?&rdo;
这番话说完,老实人李石没捉摸过味儿来,那位神策军小将可听出来了,闹了半天这是骂我呢?!噎!活腻歪了你!
他刚要发作,就见薛元赏一转身,冲随从们挥挥手:&ldo;拿下。&rdo;
片刻间,这位嚣张的丘八被五花大绑,薛元赏根本不问缘由,往门外一指:&ldo;押到下马桥等候判决。&rdo;
随后他一眼都不看李石,自顾自的,走了。
这就是薛元赏的风格:你敢叫板,我就敢剁了你,废什么话!
下马桥可不是一般的桥,之所以叫下马桥,是因为此桥,是百官上朝退朝的必经之路,选这个地界儿处置犯人,那是在抠仇士良的眼珠子。
到了桥下,那位小将也熊了,也不牛皮了,所以说人就这样,软的怕硬的,但薛元赏可不单单是个&ldo;硬的&rdo;,那是个不要命的。
他并不理会此丘八的苦苦求饶,又下了一道令:扒了他的衣服。
于是那位爷上身被剥了个精光净儿,交待一句,那时可是腊月天。
扒完了衣服,薛元赏正打算继续玩儿,就见一个宦官跟头把式的跑来了,口中高喊:&ldo;刀下留人‐‐仇中尉请薛大人到府中一叙!&rdo;
仇士良怎么知道的?
没法儿不知道,因为姓薛的就在皇宫门前杀人。
薛元赏骑在马上动都没动,他看看正跑来的那位公公,说一句:&ldo;等我忙完公务再去。&rdo;
然后,他打了个手势,随从们立即会意,几个人一用力,把这位倒霉的丘八放倒,大棒子一抡,啪啪啪几棒,打了个脑浆迸裂,杖杀了。
等杀完了,那位公公才跑到跟前,一瞧,浑身上下,全凉了,薛元赏也不解释什么,把官服一脱,换上一身白服,意思是死就死,怕什么?而后跟着这位宦官径直入了中尉府。
仇士良都要疯了。
从来都是神策军杀人,又有谁敢说杀神策军?
活腻歪了,纯粹活腻歪了。老仇就在这儿琢磨怎么处置这位薛猛男,点天灯呢,还是活剐。
正琢磨,薛猛男来了,老仇这火儿腾腾的,是张口就骂:&ldo;憨措大!&rdo;
什么意思?
措大,就是穷酸的意思,泛指贫困失意的读书人,措大前面加个&ldo;憨&rdo;字,就如同今日&ldo;臭老九&rdo;之类的话了。
仇士良火撞顶梁,继续骂:&ldo;憨措大,军中大将,可杖杀乎!&rdo;就你?凭什么打死他!
薛元赏面无惧色,也不着急,稳稳当当的,把那位军爷和李石吵架的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连细节都不放过,说完了脸一扬:&ldo;宰相,大臣也!中尉,亦大臣也!难道说,您仇大人,就能忍受下属这么对您吗?!&rdo;
唔?仇士良一下子给问住了。
薛元赏继续雄辩:&ldo;国家之法,您也要遵守,如果你带头不遵守,请问,以目下的局面,您,能自保吗?&rdo;
这话一语双关,仇士良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