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龙正想问下去,一抬眼瞧见巴寨那边有两个年轻男子往他们走来。
那两个男子,一个叫季福,是巴寨首领季忠的儿子;另一位叫旺贵,也是当年国民党93师军人的后裔。外表上季福与他父亲季忠如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样,生得又高又瘦,但尖瘦的脸上却没有他父亲肃然威慑的气度,倒是让田龙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一种似奸类佞的邪性。旺贵个子不高,长得胖嘟嘟傻呼呼的,见人就是一个笑脸,没有一点心机的样儿,与季福凑在一块倒成了一对别样的搭档。
“馨姑妹妹,我一大早就去你家找你没找到,原来你来这儿了。”季福凑近馨姑身边,对馨姑说,口气极尽温柔甚至阿谀,但更明显的是,田龙就在馨姑身边他却视而不见,不理不踩,形成明显的反差。
田龙不傻,他当然感觉到了季福强烈的妒嫉和敌意,他不愿陷进这男女情爱的纠葛中,他只是暂时栖身在这里,他是巴寨匆匆过客。所以,田龙装着一无所知的模样,看着季福与旺贵,甚至还冲他们笑了一笑。
可馨姑却没有田龙那般好耐性,见到季福她就如同见到一只赖皮狗似的,花容愀然色变,她扭转头拉住田龙的衣袖,说:“我们快走,哪儿来了股臭味!”
“馨姑妹妹,随你怎么骂,我也不生气。你听我说,你爹昨晚来我家,他亲口答应了我俩的事——真的,不骗你,骗你是野狗,上山遭黑雕掏肺,下河喂乌龟王八!”季福尾随着馨姑,口中赌咒发誓,言语虽然诚恳但又实在低三下四,“馨姑妹妹,我今天一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事,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
“季福,谁愿嫁给你了,大白天做鬼梦!我爹答应了,你娶我爹去!”馨姑回头冲季福啐一口骂道,然后故意挽起田龙的胳膊,装出十分亲密的模样,说,“田龙哥,我们走!”
季福瞧着馨姑与田龙的亲热状,恨得牙痒痒,他拧歪着脸,却又不敢向馨姑发泻,只得将怒火冲向田龙:“臭小子,馨姑早迟都是我的老婆——我不管你从哪儿钻出来的,你给我小心点,只要敢沾馨姑一点便宜,我他妈一定宰了你,还要把你的肠肝肚肺掏出来喂黑雕!”
田龙不知道季福是季忠的儿子,也弄不清他与馨姑的关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季福一通臭骂挑衅,心里难免窝火。虽说经过前段时间的磨难,田龙成熟了不少,可总归年轻人的秉性却不是那么容易息事宁人的。田龙压住火气,没吭声,但脸上眼里却分明藏不住愤怒。那季福也是仗着父亲首领地位,自己也会几下三脚猫功夫,在巴寨横行霸道惯了,见田龙非但没有低头服软,反而还露出与自己对峙的神情,这在巴寨的年轻男子间可是罕见。
季福被激怒了,他决定今天在馨姑面前要好好教训一下田龙,也好让馨姑知道自己在巴寨的地位,在巴寨也只有他季福才有资格娶到馨姑。
“臭小子你不服是吗?不服就与我一对一干一仗!”季福说着,拔出腰刀指着田龙“告诉你臭小子,在巴寨还没有人敢同我叫劲——旺贵,把你的刀给他,就不知这家伙有没有种?”
旺贵自然听命于季福,他把自己的腰刀扔给田龙。这下馨姑着急了,因为自己,田龙无端被卷进这是非漩涡,她知道季福不敢杀死田龙——在巴寨谁也不能杀死寨子内部的人,杀了就必须偿命——但杀伤致残季福绝对干得出来的,田龙一介白面书生不是他的对手。馨姑连忙跳在前面挡住田龙。
“他与这事没有关系,季福,要一对一干仗我馨姑奉陪!”
季福嘿嘿笑了,他不屑地对田龙说:“臭小子怕了,要一个女人来为你出头!你他妈究竟还是不是男人?”
“你的真的要比?”这时,田龙倒冷静下来。他看看季福的握刀式与站姿,就知道这家伙不怎么样,十足一个银样腊枪头,自己露一下身手以后在这寨子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他拍拍馨姑肩头,轻声说:“馨姑,没关系,他不是我对手,我只想让他尝点苦头。”
馨姑有些疑惑地瞧瞧田龙,她不敢肯定这个白面书生能够打败巴寨一霸,可瞧着田龙镇定自若的样儿又有点半信半疑。
田龙身子微侧,朝前下方斜横着旺贵那把腰刀,平静地对季福说:“来吧,你是主我是客,让你先攻。”
其实,季福如果是内行的话,他就应该瞧得出田龙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田龙的功夫虽然不及李小豹但也差得并不太远,他与李小豹、熊逸皆是师出那位民间武术高手,可惜他不是内行。他此刻妒火中烧,加之平时骄横成性,口中哇哇叫道,挥舞着腰刀朝田龙扑来——可还没等他扑近田龙身边,寨子里却突然传来“呜呜”的牛角号声,这牛角号声一下就让季福止住了脚步。
这是巴寨发现敌情的信号,巴寨男人,只要听见牛角号声,都必须无条件立即赶赴寨子,御敌参战保卫巴寨。季福再混也明白事体轻重,他狠狠瞪了眼田龙,心有不甘的转身向寨子奔去。旺贵也要过腰刀跟着一溜烟跑了。留下莫名其妙的田龙在那里糊涂,好在馨姑告诉了他缘由,他也同馨姑一道旋即回到寨子。
回到寨子,大家才知道这是个误会。是有外人进入巴寨地盘,但那外人不是别人,是毒王坤沙的信使,信使传达了毒王的意图:悬赏金三角所有的武装势力,活捉癞象或者通风报信者皆给予重金。巴寨的人搞不清楚毒王坤沙忽然何以这般仇恨癞象,竟然大动干戈要置癞象于死地,只有田龙似乎有点明白。但田龙眼下明白的另一件事却令他有点头痛了。
回到家,馨姑告诉田龙,刚才准备与他动武的人是季福,是巴寨子首领季忠的儿子。馨姑说季福是个坏透了顶的混蛋,他与寨子的一帮家伙三天两头追姑娘玩女人,去年他追寨子里秋姐,骗到手玩够了就把秋姐扔了,后来秋姐就上吊死了,死的时候秋姐肚子里还有个小孩——秋姐死得真惨!馨姑还说,季福的父亲倒不坏,就是他定的规矩不好,除了不准杀死巴寨自己人,不准巴寨人抽阿芙蓉,其他一概不管。
田龙现在知道了,他一来到巴寨就意外的与季福结下了粱子,季福是巴寨首领的儿子,以后在这里肯定麻烦不少,自己真的得小心对付——唉,这个巴寨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其实,田龙只明白了事情的一小半,还有许多事他不明白哩。当他踏进了金三角的时候,他就得按丛林法则去思考,去拼杀,去争夺自己生存的机会,生存在野性的丛林就得恃强凌弱,弱肉强食。
当天晚上,田龙无意听见隔壁馨姑父女一番争执。
……
“爹,别逼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嫁过季福那狗东西!”馨姑呜呜低咽,哭腔里却透出坚决。
“孩子,答应了人家的事岂能反悔,你叫爹以后怎么面对季忠。再说季家在巴寨是屈指首富,嫁到他家也是我们高攀……我也知道,季家那混小子是有点不规矩,可寨子里又有几个规矩的男人——唉,谁叫你钻出娘胎就是女人……”
“爹,你别老是女人女人的,女人就不是人?爹,你别再劝我了——我现在想我的娘,我的娘要是还在她是不会逼我嫁给季家的!”
说到死去的母亲,馨姑的父亲沉默了。过一会他叹口气,无奈地说:“哎,都怪我只生了你一个女儿,从小把你当小子养,宠坏了——好吧,爹就老着脸去退了这门亲事。”
“爹……”馨姑欣喜地叫一声。
“孩子,你也别高兴得早了点,要是爹去退掉亲事,你就得在花节上找男人,这是巴寨的规矩。”
这下轮到馨姑沉默了。
田龙在隔壁听了也感到奇怪,他脑子里盘旋开来:花节——男人——规矩?
夜深了,巴寨沉浸在凝重而静寂的暮色中。
一轮皓月从卧牛山顶升起,无羁无绊地高挂在墨蓝的穹隆之上,给大地抹上层粉淡的银霜。一切都隐匿在糊涂浑沌之中。有两个带枪的男人幽灵似的沿着巴寨兜着圈子徘徊,这是巴寨担任巡逻警戒的游动哨兵。
巴寨并没有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