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说道出征魏宋的事,他不过是个没上过战场的毛孩子,想来不中用,我愿意亲自走这一趟,用半个魏宋之地换他,不知道东府愿不愿意?”
“若你不想……”沈雁压低了声音,却被白无忧喝了一句“闭嘴”,顶了回去。
“若果真如此,就可以等到他跟陛下生了皇子,再行发落不迟。”
“东府想是老糊涂了,没听明白。”白无忧冷笑,“我说的是换他这个人,常在宫里,怎么你又混扯起什么皇子的事来。”
“这等小人终究不宜常在陛下身边。”薛玉楼相当坚持。
白无忧竟越笑起来,“说得好,都这样的话,咱今天谁也不用出这个屋子。”她顺势坐下来,将身上被的外袍也丢在地上跺了两脚,沈雁急忙要捡了,她又斥道,
“你也不用捡,也不用去魏宋,今儿我就不出这个门了,拼着一死过去,难道怕他不成?”她嘴里这么说着,真个返身摇摇晃晃回到屋里,“砰”地一声将门关死了,沈雁回头一看她,只见眼睛烧得血红,脸颊上的血色却一丝也不见了。
“何苦来。”他拉着她的手劝道,“总是先出了这个地方,以后自然跟他分证。”
“你不知他这个人。”白无忧咳了一会儿,声音堵的梗塞难言,过了会儿又抬了头,放轻了声音道,“你不知道,我都是……”她说到这儿忽然掩了口,低下头去,沈雁正待细问,听门外又是一阵喧嚷,他吃了一惊,忙安顿好白无忧,返身将门悄悄开了条缝儿去看。
一双银底的靴子。
他将门稍微开大了些,抬头出去,正对上怀栎的目光,他温温柔柔地笑着,一手稳稳搀着自己的伯父,看见沈雁探出头来,对他用口型比了“无妨”二字。
沈雁转身关门,白无忧问他,
“谁?”
他便道,“御王兄来了,西府也在。”后者神情少松,又央求他,“你去帮我看看吧。”她苍白着一张脸笑道,“我有点累了,就不迎出去啦。”
沈雁安顿了她一会儿,她却只管推着他叫出去照应,沈雁知道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即使如今身子急不得了,心里总是着急,故而不敢十分戗着她来,只得走出去,未及踏出门槛到地上站定,早听一声怒喝,像平地里炸了一个雷,
“你可知道自己关的是什么人?这是当朝陛下!”
“这我明白,”薛玉楼不紧不慢地应声,“只是陛下也顽劣太过,她如今不是小女孩子,不宜还这样跟那些无仪之人厮混一处,趁早逐出,不是两全其美?”
“你一介文人明白什么“两全其美”,我倒不知这是全了谁的美?”怀镝提高了声音,“伯蓝之地未定,沈小公子又是伯蓝王家嫡亲的公子,他的亲孩子,才能定下这伯蓝之地。”
薛玉楼听了不言语,过了半晌,才慢慢地道,“如今王位已给了他兄弟了,这嫡亲的公子不知道是从哪儿论起。”他歪着头,刻意地问,“是从西府手里论起的么?我听说您派侄儿去跟沈家家主夜谈,也不知是许了您什么不曾?”
他话里有话,怀镝闻言登时大怒,将手里那黎黄木的手杖生撅成两截,
“楼小子,你反了不成,都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如今你更要连我的头上也泼起脏水来了。”
这话说完,正院里一时死寂,连一个喘气的声儿都听不见,只有风摇树影,除此之外,冷月茫茫。
过了会儿,薛玉楼又开了口,软声赔礼道,“玉楼年少失怙,蒙西府大人教养,尊为次父,此恩永不敢忘。”
怀镝冷笑,“这我可看不出来,你这个次父我也不敢当,你既把我当个老人,我便有要紧话嘱咐你一句——你虽然今日势盛,可终究是陛下臣子,若依势太过不知收敛,来日有收拾处时,怕你不好下手。”
薛玉楼见西府动怒,恭谨地一躬背道,“既然如此,微臣不好再论,仍旧恳请陛下亲征魏宋,再好生教养身边人,这就完了,如能做到的话,送小公子的事,我也再不提。”
“果然如此?”白无忧听了这话,竟从沈雁身边挣扎起来,一把推开了门。
“自然,只要陛下应了我前面那两条。”薛玉楼脸上显出些笑的模样。
白无忧看了怀栎父子一眼,又回复了那副张扬的模样,“那有何难?”她道,“难得有这么个人物得了我意,别说是半个魏宋,就用一个魏宋来换,有何不可?”
她往沈雁肩上一搭,轻佻的模样足够气倒十个老师,得意地悄声对他道,“要说英雄救美,用不着你,还得看我来。”沈雁知她是在指涉自己先前要“代她出征”的事,刚要冲她笑,再赞他的这位陛下“英明神武”,不料她早软软地往自己这边倒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章二十四
晨晓里沈雁起来,披了晨袍便到东院去看怀栎,见他扶在案上,正踮着脚从书架上往下够书。
“御王兄。”他在身后叫道,怀栎恍间转过身来,笑道,“我道是谁上我屋里来,原来是你。”又问芳草,“你主子今儿怎么起这么早的?”
“昨儿跟大人的几个小侄说笑半天,公子回来就睡下了,这几夜原本睡得不稳,夜间稍有惊动就醒,今儿竟一夜安睡,叫都不动,这才早早起来。”
“打发他吃过饭没有?”怀栎走出来又问,芳草便笑说没有,怀栎一道收拾案上书信,看沈雁眼睛直往上瞟,便故意将那露出来的几个角儿都藏在手心里,不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