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瞿部长的“追求论”其实相当适用于我。曾几何时,我的确为了房子,为了存款而一心追求着金钱,所以,我才拥有了一段令瞿部长“看好”的过去。而如今,我在追求什么?我的心动摇着,对自己,对我生命中的“他们”,对我腹中的小生命,全然动摇着,彷徨着,已谈不上任何追求了。
瞿部长并没有告知我,此次河北之行并不是由我只身前往,而是由我们市场部,以及培训部和交易部分别派出一人,组成三人小组,对河北的次级代理商进行一次全面而系统的考核和协助。当然,他更没有告知我,交易部派出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史迪文。而我是由培训部派出的罗某口中得知这件事的。
罗某就叫罗某,姓罗,名某,是个习惯把眼镜架在鼻头上的女人,年纪大约处于青年与中年的分界线。她是培训部的资深讲师,堂堂课都座无虚席。姜绚丽曾这样形容她:“上课时,她为了将就她那眼镜,只能仰着脸看人,听课的坐在底下,能把她鼻孔里的物质形态看得一清二楚。”第97——100章 第九十七话:烟雾弹
等姜绚丽双眼亮晶晶地跑来探我的口风时,我已将罗某带给我的震撼消化掉成了。所以我镇静地答道:“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不像样,你就当听笑话好了。”
姜绚丽不甘心:“那实际上是怎样的?”
我将姜绚丽的神情剖析了一遍又一遍,看不出忐忑,看不出不悦,眉目间除了好奇,还是好奇。看来,史迪文已从她的心中大步大步地退出了。
我不答反问:“那你听说的又是怎样的?”
姜绚丽的大嘴上涂着粉嫩嫩的色彩,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而答案就哗哗地从中滴了出来:“就是说你和史迪文关系不一般,说你喜新厌旧,史迪文恼羞成怒,跟你的新欢硬碰硬呗。唉?你和史迪文到底是谁甩谁啊?”
姜绚丽糊涂了。曾经一度与她站在同一阵线,身为叫史迪文甩了的女人的我,好像实际上竟是甩人的那一方了。
“对了,还有啊,还有人说,你新找的那个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啊,真的假的啊?”姜绚丽又抖出这么一个谬传来。
我嗤之以鼻:“你傻了吧你?你找的那个,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用问,我指的是毛睿。至于于小杰,他说过,他来自农村,且手足众多,而且,“哈喽摄影”是他和朋友白手起家起来的。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未免荒唐了。
姜绚丽没有像以往似的否认她与毛睿的关系,只是皱了皱鼻子,说:“懒得理你。”
第九十八话:暗红
到了下班时间,我有心拖了拖晚。不可否认,我在等史迪文来上班。自从我和他的矛盾上升为了“宏利”茶余饭后的议题,自从他对汪水水的态度谦卑到令我作呕的程度,自从我当真动了让女儿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我倒想见见史迪文那张愈加可憎的脸了,想得越来越厉害,想得不可抑制。
是他扰乱了我井井有条的人生,是他对我的不依不饶打乱了我计划中的步调,更是他让我有了一个女儿,却又在短短的三个月中令我后悔有了这个女儿,后悔于女儿的父亲,竟是那么可憎的他。
他就好像我舌尖处生出的溃疡,越是疼,我就越是想咬它,想去感受它的存在。
可惜,我没有等来史迪文,却等来了汪水水。
茶水间中,当我又一次因为距史迪文的上班时间越来越近而坐立不安,而去喝水时,正好碰见了刚刚来上班的汪水水在沏她今夜的第一杯茶。她那洁净的水杯中泛着淡淡的茶色,表面上还漂浮着朵朵ju花,像她的人一般精致。见了我,她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道:“还没下班啊?”反观我,僵硬的表情几乎令我的印堂上赫赫然雕刻上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好像要下雨了,开车小心啊。”汪水水继续她的若无其事,一脸笑容恰到好处,少一分则嫌冷,多一分又嫌过。
我完全怔了。我和她不是同一个男人的“过去”和“现在”吗?而我这个“过去”不是还看似纠纠缠缠,尚未过去吗?那为什么她这个“现在”对我却如此彬彬有礼?
汪水水对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而后呷了一小口:“好了,我先走了。今晚有大行情,真有的忙呢。”一边说,她一边轻撩了一把脸颊旁的长发。而这一撩,她白皙的脖子就在我眼前明晃晃地绽露了。多么白的皮肤,多么适中的角度,所以,我一眼就盯住了那一片白皙之上的暗红。
第九十九话:火车和枪
还没进家门,或者说,正在我抬手要敲门时,我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不断地从门内传出来。这声音说奇怪,其实也不,它只不过是火车的声音而已。紧接着,又是一阵突突突,突突突的机关枪声。
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大好年华已经距离我的父母如此遥远了吗?他们的耳朵已经如此不灵光了吗?需将电视的音量开得如此大,直到穿了门板,才能冲击他们的耳膜吗?
我用力敲了敲门,三两下,已令自己的指关节泛了红。我怕他们听不见,怕他们真的已老去。
只两秒,我妈就打开了门,见了我,笑盈盈道:“怎么这么晚?”我没答话,看着她腰间系着的大红色围裙,以及红润的脸庞和有致的发卷,心稍稍得到了宽慰。她仍是我充满活力的妈妈,仍是那个不甘于只做做家务,打打太极,还常常企图指引我后半段人生的女人。
而后,不绝于耳的火车声将我的目光吸引了去。电视机没有开着,屏幕一片黑漆漆,这完全不符合我的想象。而声音的来源,竟是一辆玩具火车。火车的车身是红色与蓝色相间的,火车的轨道是黑色的,弯曲的,长长的。轰隆隆,轰隆隆,没有初始也没有终结的火车正孜孜不倦,一圈又一圈地行驶着。而我的爸爸,正喜滋滋地时而看向我,时而看向火车。
毫无悬念,我刚刚听到的突突声,正是出自火车旁边的一把玩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