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缨是我不好,让你痛苦了这么久。”贺重锦抚摸着江缨的脸,“从此以后,我痛不欲生也好,下地狱也罢,只要你能离开贺府,平安喜乐活下去。”他回忆着小时候雕刻木头的手艺,将北红玛瑙雕刻成江缨最喜欢的梅花,做成了一条梅花吊坠,这样自己死后,这吊坠就能陪着她,让江缨始终记得有一个叫做阿丑的人,倾慕于她,而非那个害她至深贺重锦。快天亮了。马车载着昏迷的江缨一路往前走,朝着黎明的方向一直走。可不知为何,仅仅只是片刻的时辰,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很快就将那黎明的光吞噬殆尽。箭穿过身体,心脏破碎,巨大的疼痛袭来,江缨抱着阿丑痛哭流涕,却没丝毫注意到他嘴角那一丝释然的笑意。泥石流滚滚欲来的那一刻,好似山河就此倾倒,海水枯竭,他们就要死了。江缨如果一切能重来,我愿意放弃一切,与你相守。临死之前,梅花吊坠发出耀眼的红光,顷刻间天地倾覆,他以为是自己死之前出现了幻觉。安禅和尚在贺重锦离开南安寺时,给他讲了一个传说,是关于大地之子与小溪的传说,而他们的身躯,最后化成了能够扭转生死的北红玛瑙。今生。贺重锦垂着头立在那里,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转身去看身后的江缨,不知道她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神情。“我比你早重生一个月。”贺重锦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救了落水大伯母后,吃下眠息丸后喝下梅花酒,在棺木里醒过来。”江缨:“”他压下心中巨大的悲伤,咽下苦涩,继续道:“其实,我是萧景棠与贺涟漪之子,那日我们成亲前夜,父亲命在垂危,如果我不尽快回到侯府,在萧涣继承世子那天恢复身份,此生将再难有机会掌握权柄,成为舞阳侯。”江缨:“”她攥紧衣袖,眼泪如断了弦的珍珠,这个事实于江缨而言,就犹如晴天霹雳般。原来,这么十年来所承受的委屈和不公,竟都是因为如此。“贺重锦”江缨终于开口说话,双手捂着胸口,那里好似有一把刀插在那里,令她痛不欲生,“你是谁都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阿丑呢?”那个在她心里最好的阿丑,怎么就成了贺重锦?贺重锦仍旧不敢转身去看她,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去弥补那十年来,贺府付诸在江缨身上的痛苦。他解下腰间的香囊,将红梅吊坠放置在了桌上。“贺重锦,我已经爱上了你。”她只觉得心痛异常,语无伦次地道,“可是,上一世在贺府痛苦的每一夜,都是因你而起,你又变成阿丑,为我付出性命,你叫我如何待你?”一滴泪顺着贺重锦泛红的眼眶落下,像是一朵朵挽留不住的落花,他一向坚强,上一次哭是,从此以后无论是何种艰难境地,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这一次,我们都能够重来,为什么你不放我离开贺府,反而还要设计娶我?”她无法理解,这一世贺重锦为何还要将他困在这个囚牢里。“因为,我很自私。”贺重锦平复心中的情绪,缓缓道,“我想让你快乐,但我还是想自私地与你在一起,与你白首终老,能够护你爱你。”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圣人,能够无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就此远离,与另一个人成亲生子,至少他贺重锦不是。爱的本质,其实是他愿意给予一切包括生命的同时,也不甘的自私与占有。“江缨,我”他刚要言语,却被江缨黯然又绝情的话打断:“别再叫我江缨了。”贺重锦:“”“因为你的世子之位,我在贺府苦受了整整十年,”江缨看着贺重锦的背影,继续道:“贺重锦,这两辈子我们活得都好辛苦,到此为止,和离吧。”江夫人和江老爷发现贺重锦不见了,他们的女儿江缨在榻上躺了整整一整天,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他们立马意识到,定然是这小两口在房内闹了什么别扭,吵了架。起初,江夫人没问什么,像往常那样做好饭叫江缨起来吃饭,四双碗筷有一双静静地放在那里,借着这个缘由,江夫人开口询问一声不吭的江缨:“缨缨,重锦不回来吃饭了?”提着筷子的手一顿,江缨淡淡地答:“不回来了。”“可是闹了别扭?”江夫人又问,“你们两个都不像是爱耍性子的人,再大的事,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也就能说开了。”“娘,我与贺重锦没有可能了。”江缨的话语明显没了以往的朝气,“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贺重锦在成亲之日准备假死离开贺府的事,而且,他也不是贺府的大公子贺重锦。”江夫人和江老爷听到这话,皆是吃了一惊。一切其实就都说得通了。前世,贺重锦就是贺涟漪在流放途中生下的,那个天生就是流犯的孩子,之后被亲生父亲安排在了贺府,成了贺府大公子贺重锦。贺夫人仇恨他占了死去儿子的位置,却碍于舞阳侯的权势不能将贺重锦赶出贺府,更不能害他的性命。所以在贺重锦死后,她要挟江缨留在贺府守寡,理所应当地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十年的煎熬,都是因为贺重锦。上一世,他成为阿丑选择隐瞒真相,这一世迟来深情,还想与她长相厮守。“爹,娘。”江缨下定了决心,“我要与贺重锦合离,五千两银子我会慢慢还上的。”虽然听到女儿这样说,可江家二老还是对贺重锦的讨厌不起来,他们不知前世江缨在贺府受了多少苦,只相信亲眼瞧见的贺重锦,他待江缨好。见江老爷和江夫人仍旧心存疑惑,江缨也不愿再解释什么。江夫人叹了一口气,安抚自家女儿道:“缨缨,我与你爹的确始终相信贺重锦的为人,但你们二人之间的事,还是由你们二人决定,你说和离,那就和离吧。”江老爷打心里觉得这个女婿可惜,但是想到毕竟自家女儿的意愿,也就作罢。“虽是这样,缨缨。”江夫人道,“就算要和离,哪有女子提出和离的道理?这若要让旁人知晓的话,多少是要有损名声的。”“损了名声就损了名声吧。”江缨说,“人生在世,能够平安活着最重要,区区旁人的看法,女儿早就不在乎了。”正在这时,篱笆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殷姑姑一脸沉重地朝江缨行了一礼:“少夫人。”得知江缨与公子心生嫌隙时,殷姑姑并不相信,因为这段日子以来看他们二人的相处,实属是情比金坚。见殷姑姑来了,江缨便让江老爷和江夫人回屋,单独与鬼手殷姑交谈。“少夫人,公子托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殷姑姑给了江缨一张纸,江缨打开,入目的三个字格外醒目:和离书。在大盛,倘若是女子若休了男子,对女子的名声难免有损,但男子休妻的不再少数,便也是正常之事。和离书上,是贺重锦的亲笔,只是写字之人仿佛心不在焉,字迹的一笔一划都在发颤,对比之前给于广才他们写的对联,这一纸和离书上的字,明显不太好看了些: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贺重锦。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和离书上的话也如诗歌一般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