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花喻女子,那她这朵花儿便是一出生就投在了姜家这么一个大而精致的温室里,未经风吹雨打,便也没了那为了应对危险而产生的利刺。
她就是个逆来顺受的胆小鬼。何况整个温室一直在温柔地告诉她,这不是“逆”,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不期然地,她想起新婚那夜。红罗帐,龙凤烛,顾辞舟低下一双眼,潋滟得如同盛了秦淮河的千灯明明,竟叫她脑子里突兀地跳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发间的岁寒三友簪当啷一声落了地,而后她听见他问:
“以后我便唤你‘容与’,可好?”
容与,容与,家父为她取字容与,与她名中的“沅”同出一文。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思公子兮,未敢言。
她难受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到底还是生生憋了回去,眼里沁出些水儿,像蒙了层云雾。
隔着这层云雾,她望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顾辞舟。还是那样清隽的好相貌,可偏要生那么一双多情的眼。
他做什么要来招她!
几乎是蛮不讲理地,姜沅恨恨地想。
可她又分明听见顾辞舟在说:“那个红弦,退回去吧。”
“沅沅,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我往后,再不会纳妾了。”
第106章你管我“我给你开一点儿吧。”……
“我往后,再不会纳妾了。”
这话宛若平地里一声惊雷,震得姜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顾辞舟的眼睛应了声“嗯”。过了半拍脑子转了过来,才讶异地瞪圆了一双杏子眼儿,发出一个惊诧的音节:
“啊?”
顾辞舟看着她,只觉得她这幅模样几乎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他一时又是心软,又是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了?这般震惊的模样?”
她能不震惊吗?
如今天下,纵使正妻的地位再高高在上,妾室的地位再卑如尘埃,可妻与妾,仍旧是存在的。尤其是达官显贵家的男子,有个三妻四妾的,委实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甚至那没有的,反而会被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更不提官场上下赠人之风兴盛,更有以逛青楼捧红姑作风雅之事的风气。
可现在顾辞舟和她说,他不会再纳妾了。
姜沅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的,心里便是酸软难当。或许是委屈,或许是更多别的什么东西,总之堵在心口,梗在喉间,难受得让她眼眶发热,只这么眨一眨,便突然地掉下一颗豆大的泪珠儿来。随后那眼泪就如同开闸放水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流,一颗一颗又一颗,在她胭脂色的裙上洇出一大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