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爸是典型中年商人,一路接无数电话,嗯嗯啊啊,一两个眼神闪躲,一两个破口大骂,铃声是两只蝴蝶,不知道彩铃是不是香水有毒,车内cd唱&ldo;我在佛前求了几千年&rdo;,袁妈哼哼那一夜。
我有强烈冲动站起来高歌一曲《爱情买卖》,正好凑齐吉祥的一家。
一路热热闹闹终于到家,小区很是安静,四周小花园里的植物十分特别,风阵阵,细长的竹子便沙沙动起来,一枕鸟声残,竹影踏斜阳,沉闷的空气便透出丝丝凉意,掀开压抑的心绪,任谁都畅快起来。
真是一处好地方。
住房位于底层,走过地下车库,抬脚就到,袁爸袁妈都是满手包袱,于是扔一串钥匙过来,我只得摸索着开门,结果依旧转错方向,被袁妈瞪一眼,&ldo;傻了不是?自己家门都开错。&rdo;
我闷头无语,暗骂一句真衰,永远选择错误方向。
白墙青顶白瓷砖,这间小复式房装潢简洁,总算未有再给惊喜,袁爸一身一头汗,进门,撂下东西就瘫倒在沙发上喘气,保姆迎出来收拾包裹,袁妈转身进屋,大约是去卸妆换衣服,我呆了一呆,眼前一大难题,所有卧室的门都关着,我该转进哪一间?难道从近到远推开每一扇门?
冥想,冥想,再冥想。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一扇扇门找吧。
&ldo;妈,你看见我那条浅蓝色牛仔裤了吗?扔哪去了?&rdo;
袁妈回喊,&ldo;我哪里知道,去问阿姨,她收衣服。&rdo;
&ldo;哦,那我还是自己找吧。&rdo;于是开始装模作样进行地毯式搜寻,客卧、客卧、棋牌室、再又是客卧,拐弯上二楼,开放式阳台对面就是女孩子卧房,推开门时确实惊喜,一色粉红粉蓝梦幻颜色,但空余处吊着一个老旧沙袋,打开书柜,所有的奖状奖杯与证书都被收藏在此,许多落了灰,一个个掏出来看,这姑娘至少七岁起开始学习散打,因为八岁时她已经拿到全市少儿组散打第三,之后是各种晋级赛,区赛、市级赛、省赛、甚至于国赛,最光辉赛迹是去年省赛青少年组冠军。
奖杯闪闪发光,她却将所有与散打有关的荣誉收藏,企图用繁复精美的蕾丝与睫毛纤长的洋娃娃掩盖这一段彪悍历史。
默默关上柜门,这孩子其实很可怜,极度矛盾的个体,自我厌恶却又对未来充满甜蜜幻想,内心深处脆弱而自卑,不断地尝试却又不断地否定自己,渴望得到身边人的肯定,但我猜,她一定是桀骜不驯模样,对谁都轻蔑不屑,其实胆怯,畏缩,同竞技场上矫健身姿全然相反。
我却在心底窃喜,感谢上苍给我一具健康的充满力量的身体,不必再羡慕其他人能在太阳下奔跑,而夏青青只能被锁在家中养病,连打麻将都没试过,人生是被老鼠啃过的饼,太多不完整。
叹一口气,再将柜门打开,取出省赛冠军奖杯放在书架显眼位置。
试着&ldo;嘿哈&rdo;出一拳,身体的记忆被唤醒,手臂力量突然间迸发,简直是破空而去,一瞬间从拿筷子都要手发抖的病秧子变成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奇女侠,这感觉何止是惊喜可以形容,立马就想上街去表演顶缸、胸口碎大石,博满堂彩,这胸……猥琐地捏一把,不错不错,形状饱满,集中坚≈挺,绝对八十分以上,再而因为长期锻炼,结实挺拔,大有到六十岁也不下垂之势。
袁妈换一身家居服,敲门问:&ldo;裤子找到没有?&rdo;
&ldo;啊,找到了找到了,收在衣柜里了。&rdo;我连忙收拳,出门吃饭。
小阿姨二十出头而已,年轻淳朴,但在家还要带一条鸡心项链,看不出是玫瑰金或是混合金,讲话带着乡音,四和是一律发四,在她的世界里,基本没有平卷舌之分。
菜色红得似火,辣得人霎时泪流满面。
袁妈还纳闷,&ldo;奇了怪了,从前全家最爱吃辣是你。今天怎么变这么个怂样?&rdo;
我只得千般血泪往肚里吞,辣得要骂娘,嘴上还是不住地夸赞,&ldo;好吃好吃,就是这个味儿。&rdo;
夜里锁上门照着网上教程练拳踢腿,小青飞腿,例无虚发。
练到酣畅淋漓满头大汗才肯睡,调好闹钟,第二天六点半就起,洗洗刷刷,打开衣柜想挑一件肃穆些的衣服,却被满眼桃红柳绿吓得发颤,另一边又折叠着放着黑不溜秋无数套运动服,对这矛盾的姑娘彻底无语,搜寻半晌,幸好找到一件少女系白裙,十六岁的年少时光本就是资本,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无需再做装扮,已是青春逼人好样貌。
于是蹬一双帆布鞋,按图索骥,不一会就到车站,此时尚早,人影稀疏,只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女学生在等车。
我等十六路,从坐到终点,去樊山公墓观礼‐‐夏青青的葬礼。
说不出遗憾或是怨恨,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看好戏心情,完全没有报仇的欲望,骂自己马大哈、大包子,任人捏圆搓扁无怨言。但从前夏青青那样的身份都被设计横死家中,还死得如此不体面,丑闻满街。换如今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小丫头,能做什么呢?最多是散打冠军,难道真的学霹雳娇娃扛一只ak47,深入龙潭,一路横扫,杀光了报仇?
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