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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我当下的反应是：一只食指压在玻璃上，要让虫，即时涅槃。

虫不犯我，我不犯虫，为什么忽然头脑里空洞洞地，只有一片杀心?

佛说：众生&ldo;悉有佛性&rdo;。

但众生，我怀疑，同样&ldo;皆有杀心&rdo;。

未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见蚁杀蚁，见蟑螂杀蟑螂。纯粹的本能反应，一见即杀，一杀即忘;再见，再杀，再忘。我们天生就残忍，就不仁;能放蝼蚁一条生路，是修为，是修养，是终于明白：滥杀，不好。

&ldo;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rdo;客人挡一挡，我缓一缓，虫子得保小命，仍旧活在经文里，身体力行，吃一口纸，念一段佛。

&ldo;要没有虫，可以把《心经》搁到太阳下，晒一晒，虫就不住在里面。&rdo;客人说。简直是开导我了。人，把自己也搁到太阳下晒一晒，光明正大，也不易长虫。&ldo;说到底，杀心，不容易息灭。&rdo;我说：一开电视，就有想宰杀的畜生。&ldo;畜生，能彰显人性，那是畜生的价值，畜生的用处。&rdo;客人，似乎是开农场的。说完，化成一位高僧，飘然去了。

拜肚子

清顺治九年，李定国率兵攻新会，新会城城中粮尽，清军守将肚饿，就吃居民。一天，城门就要关闭，几百个乡下人涌近，要进城避难;新会县令不同意收留他们，清军守将说：&ldo;情势紧急，这批人，可作为军兵十天的口粮。&rdo;于是，打开城门。

新会县城被困八个月，守军吃掉近万人。有户人家数口被吃，只有一人幸免，兵乱过后，这个幸存者在路上遇见清军守将，忽然跪下来向他下拜。守将惊问：&ldo;你拜我干什么?&rdo;那人说：&ldo;我父母妻子全葬在你肚子里，他们没有坟墓，如今寒食节临近，我不朝你肚子下拜，又该到哪里去拜呢?&rdo;守将一脸羞惭，无言以对。

吃人不好，吃猪吃牛不好;吃猫吃狗，更不好;动物有灵性，会痛苦，午夜梦回，觉得吃荤，对不起它们;多吃，会痴肥，也对不起自己。硬起心肠，有一天，决定吃素;真的吃了一天。

吃素，是为了逃避一个噩梦：

我变成那个清军守将，某天，郊游，顺道参观农场;忽然，一头大肥猪蹲在我面前。&ldo;你拜我干什么?&rdo;我问。&ldo;我父母变了烧肉，妻子是猪扒，儿子没见过世面，就成了化皮乳猪，全葬在你肚子里，它们没有坟墓，如今寒食节临近，我不朝你肚子下拜，又该到哪里去拜呢?&rdo;肥猪说。我一脸羞惭，无言以对。

然后，一条肥牛又蹲在我面前。&ldo;你又拜我干什么?&rdo;我问。&ldo;我父母变了黑椒牛柳，妻子给你当牛孖筋，儿子没见过世面，就成了烧牛仔肉，全葬在你肚子里，它们没有坟墓，如今寒食节临近，我不朝你肚子下拜，又该到哪里去拜呢?&rdo;肥牛说。我一脸羞惭，仍旧无言以对。

我不能吃素，但劝朋友吃，积了阴德，就可以吃尽梦中的猪牛。

便宜货

台湾有一个男人，因为女朋友移情别恋，醋意大发，妒火中烧，为了斩人，他买了两把菜刀，刀，又大又利。&ldo;有杀无赔!有杀无赔!&rdo;他呼喊着，找到女朋友，左一刀，右一刀，一路追，一路斩，追了很远，斩了很久，终于，把女朋友斩碎，留下一条曲折的爱情血路。

&ldo;你干吗要买两张菜刀?&rdo;法官问他。

&ldo;买两张菜刀，送一把剪刀。&rdo;男人理直气壮。

可以推断，女人离开这个男人，是因为他太贪小便宜。

便宜莫贪，因为贪便宜，多少得付上代价;比方说，黑店里，陈列着一套四张的柳州木椅子，你本来是不需要的，但买椅子送烤面包炉，你觉得&ldo;赚&rdo;了个面包炉，就买了这套椅子;然而，你吃了烤面包，易上火，口腔会溃烂，这个烤炉，对你来说，是废物，是刑具。

椅子送到家里，碍手碍脚，小屋成了货仓，木头，干会裂，湿会长虫，不干不湿会散发棺材味，没多久，你还得贴钱请人搬走这些&ldo;便宜货&rdo;。

我生活精简，只保留一张信用卡，多年来，积下来的&ldo;分数&rdo;很多;每隔一段时日，信用卡公司就寄来小册子，说明什么分数，可以换什么东西;大概分数越高，东西越名贵。

小册子，我从来不看;看，浪费时间;去换，浪费精力;这些时间和精力，本来就可以用来赚钱，用来享受。

真正需要的赠品，比方说，健康，宁静，丰足，不挑吃的猫，美丽温柔忠心的女朋友……难道可以用这些&ldo;积分&rdo;换得到?

医生朋友告诉我，某天，有糟老头去求诊，验出一身性病。&ldo;又去嫖妓?&rdo;医生问他。&ldo;你可能不相信，二十五块钱，就可以做一次，便宜吧?&rdo;&ldo;便宜。&rdo;医生同意。&ldo;你要不要地址?是老了一点，不过，说我介绍去的，会加送鸡脚汤。&rdo;糟老头，最会为人着想。

非礼

要填满一间空屋不容易，大家私没买全，就得找惬意小家具;干脆飞到泰国，曼谷有全世界最大的跳蚤市场插tu插kweekendarket，摊位超过八千个，还有座aboonkrongshoppgcenter，大得像几家工厂并起来，想得出和想不出的东西都有，时间充裕，没有找不到的。

狂买，天天买得大汗淋漓，但开心;开心，除了价廉得很，物美得很，还因为人，有礼貌得很。酒店门前，有替人截计程车的，头戴防毒罩，手持电光棒，在车流之间穿插，命若琴弦，危在旦夕，整天热心迎送客人，你感激，合什说一句：&ldo;级欢级!&rdo;他竟也在路中心夹着电光棒合什回礼;礼数，竟然重于生命。

在市场购物，有小孩过来卖纸巾，要了一包，给他二十铢，故意多付，他收了钱，再多给我两叠，童叟无欺。星期天，&ldo;贼捉贼&rdo;（插tu插k）市场满眼是人，但绝少拉扯推撞，都尽可能忍让;要走，你先走;有人挡路?可以等，可以绕圈过。

在小摊档挑靠枕，忽然，耳边有女人暴喝：&ldo;exce!&rdo;我不假思索，用同样的语气回了一句：&ldo;你老母!&rdo;原来两个香港八婆要从身边过，好看清货架上的东西。奇怪，我身旁就另有通道，多走两三步，就直达黄泉，怎么硬要阻人办事，而且把&ldo;请借光&rdo;的内容，用&ldo;快滚蛋&rdo;的语气来说?我回一句贴合这种语气的&ldo;你老母&rdo;，两人竟瞠目结舌，没想过有人这样以&ldo;礼&rdo;相待。

难道不知道礼貌的用语，要用礼貌的语调和态度来说?八千摊位，招引四方来客，怎么就两个会说&ldo;exce&rdo;的&ldo;香港同胞&rdo;最惹人反感?礼貌，源于一个&ldo;敬&rdo;字;对于&ldo;不敬之礼&rdo;，我会滥用生殖器，还以&ldo;非礼&rdo;。

非常恐怖个案

有两件事，我是从一个大国手朋友那里听来的，非常恐怖，非常恶心;有洁癖，或者心脏衰弱的读友，勿往下看。

医院大房，躺着一排久病不起的男人;一个老头，患了末期癌症，某天，鼻头肿胀，越胀越大，像一个乒乓球，然后，像一个网球;医生认为：按发展趋势，不出半月，会肿成一个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