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身份在外时,她似乎还能伪装一二,可一旦进入了罗十一的身份,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令自己都作呕的气息,总也掩盖不住。
当下即是如此,那环绕着她的仿佛掺杂着铁锈般的味道仍未散尽,她不愿这样回去面对薛素。
况且……
陆离出现得突然,她离开得仓促。
这时候回去,薛素大概已经离开客栈了。
对方不告而别,自己必定不悦,若是怒气再起,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又会发什么疯。
十一看着镜铜里的自己时,时常觉得里面的倒影仿佛孩童时期曾见过的小叫花。
那孩子白天时出现在街角,卑微得不如王婶子家那只黄白花狗,蜷缩着的身子瘦小而病态,皮肤苍黄,神色郁郁,双手上尽是数不清的伤疤创痕。
这样的小孩在当地并不少见,可十一之所以记他那么深,个中原因却是他那令人觉得恐怖的疯态。
明明白天时那么惹人可怜——十一甚至打算替他在家中某个职位——到了夜晚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神智不清,见到活人便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攻击。
用流着血的手抓,张着嘴流着口水地用牙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头撞,双眼不甚清明,一副疯狂的模样。
算是吓坏了当时年纪尚小的十一。
记得当时母亲把她揽在怀中,一边抚摸她的发,一边柔声安慰,依依不怕,有娘在……
当她小心翼翼地从娘怀里抬起头,询问母亲他是怎么了的时候,母亲说,他病了。
现在看看自己的样子,不正和那时的男孩一模一样吗?
白天还披着一件人的衣服,到了晚上,视人命如草芥,生杀予夺,暴戾恣睢……
所有令人觉得悲哀的词汇放在她身上似乎都是合适的。
十一知道,自己也病了。
那个晚上以后,小孩再也没出现过,十一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江湖的某个地方。
却知道自己的病无药可医。
自嘲一笑,吐出嘴里叼着的长草起身。不管怎么样,薛素她是一定要带走的。跑了就再抓回来,给小姑娘点儿教训吃吃,看她敢不敢再跑。
不知想到了什么,十一脸上尽是恶劣的意味。
想通之后,便也没什么了。
十一一路上不断告诉自己,即使生气也不可以太过火,即使把人抓回来教训手段也不可太过激。
就这么走回了客栈门口,推开厢门,便见到薛素端坐于桌前,手边是一壶凉茶。
十一脚步没由来地一顿,觉得始料未及,面上却不显。
“我知道我若是跑了,你必定会再追。再教你抓回来一次,日子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过了。”看到十一回来,薛素倒是主动开口解释道。
“聪明姑娘,”十一向前走去,伸手一捋薛素耳边的发丝:“你若敢跑,再把你捉回来之时,我一定将你吊起来打。”
说着十一歪了歪脑袋:“师父教训徒弟,想必是天经地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