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轻声道:“瘦骨嶙峋的那个?”
年轻人轻声道:“嗯,他的风格,跟我之前遇到过的三个人很像。”
中年人微微欠身,略带惭愧道:“对不起,云少,那人的反侦察能力和遁迹能力太过高明,他总是挑暗的地方和人多的地方走,瘦猴和胖虎怕被他发现,就远远跟着,那人每次都像水分蒸发一样,不知不觉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没关系,继续留意吧。我不想让他死,只是为了找出他幕后的人。”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人就是不希望他过上平静生活,侧脸看向身旁的中年人,微笑道,“老金,你的侦察能力果然不弱。”
“这不算什么,小试牛刀而已。”中年人走前几步,站到年轻人前面,负手而立,与他一样仰头观月,轻笑道,“想当年打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我作为一名特种侦察兵,单枪匹马闯入小越南的心脏地带,搞得他们是天翻地覆。”
“真的假的?”年轻人狐疑道。
在他眼中,这个憨厚到有点蔫坏的中年人心思细腻,十分的老成见到。
信任?远远谈不上,不过却从不对他疑神疑鬼。
郭德纲的《大实话》里有这么一句:说朋友亲,不算个亲,朋友本是陌路的人,人心不足蛇吞象,朋友翻脸就是仇人。对于这个直钻人心的说法,他不会认同,也不会驳斥,他以为,既然把对方认作了朋友,就应该有着一份起码的道德底线,将心比心。
更何况,这中年人的确能耐非凡,算无遗策。由于战争的残酷无情,给他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使得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部队退役后,竟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行骗之路,拿着一叠伪造的各种军队和政府证件,摇身一变,一夜间成为了南京军区少将,从此辗转大江南北,一路灯红酒绿骗吃骗喝,没有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这样的人,不是丧尽天良的诈骗犯,就是明见万里的战略家。
“如假包换。云少,不是我跟你吹,想当年,我在越南那块小地方进出自如,比长坂坡的赵子龙还要浑身是胆。”中年人拍着胸脯自夸着,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闪烁起许多难以忘怀的印记,转身,还没来得及继续娓娓道来,愕然喊道,“哎,云少,你怎么走了?”
年轻人已经离开了挺远的距离,只有那空无一人的秋千还在慢悠悠晃荡着,他步履匆匆,头也不回,扬声道:“你丫就会老生常谈,那个‘想当年’的事情已经说了十万八千遍了,你跟瘦猴他们说去,别烦我!”
说完,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真想看他成为万人之上的样子,那应该是‘傲立天地轻,笑尽世间情’的不可一世吧。”
中年人轻声自语,负着手注视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浮起一个扑朔迷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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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寂寂,冷月寒星,浓浓的黑色让人无法看透。
窗边,一个老人静静坐在轮椅上,孤寂落寞,萧瑟如古道渐凉的西风。
那双深邃空洞的干涩眼睛凝视着夜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月光透过窗棂铺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光,在黑夜中无比诡异。
手中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在接近,老人才回了回神,视线依然落在窗外。
“来了。”老人忽然打破屋内的宁静。
“是的,将军。”那人显得极其谦卑,恭敬异常。
老人清笑一声,笑声有点沙哑,却显得痛快淋漓,开怀大乐道:“很久很久没有人叫我将军了,不过,别人也不会这样叫,只有你才会,你这一声将军啊,又将我拉回了那个炮火连天、战马啸啸的年代喽。”
那人见到老人兴致如此之高,心情也十分舒畅,伸手将老人大腿上那张滑下了些许的绒毛毯子往上扯了扯,微笑道:“我却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十年,没能跟随将军南征北战、踏破山河,拯万民于水火之中。”
老人望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那种岁月,还是不要经历的好。”
那人没有再接过话,他清楚,只有在战争中屹立不倒的人,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老人咳嗽了几声,将凉透的茶倾掉。
那人赶紧接过杯子,毕恭毕敬地斟满了一杯茶,递给老人。
老人两根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拈着杯子,凑到鼻尖,细细闻着茶香,这是产于江苏太湖边的洞庭碧螺春,淡淡说道:“人,就像那杯凉透的茶,过时了就应该倾掉,换上另一杯热茶,这样才能喝出茶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