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晞知道自己选了一条怎样的路。他在赌,赌司马昱会一直记得他们昔日的情分。可是这是完成寒门私学的唯一选择。
他想起那天晚上李令仪和自己说的话:“我这束光能照亮一亩地,那就是我的贡献。而无数个我汇聚起来,一定能照亮这整个世界。”
他也是那万千星子中的其中一个,他也想发自己的光。
“四哥,真的想好了?”司马昱看着司马晞的眼睛,郑重地问道。
司马晞点了点头:“臣,想好了。”
“但想要计划顺利实行,恐怕还需要等一个契机。”司马晞在棋盘边上落了一个字。
这个契机在两个月后,来了。
前燕慕容氏在称帝自立后多次挑衅东晋,当年趁着司马昱与司马奕内斗,前燕攻下了洛阳。这场胜利让前燕的胃口越来越大,太和四年,前燕又打起了竟陵郡的主意。
前线的军报呈上后,司马昱大怒,在朝会上发了直接将军报甩到了地上:“区区蛮夷小国,竟如此贪得无厌。他是觉得我国都死绝了不成?”
桓温捡起了那道军报,跪着呈了上去。其实这个消息他早在昨日就已知晓,今□□会,他本就是要向司马昱提北伐的事情。此时恰好司马昱说起,桓温立刻道:“官家,前燕是小,但若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进犯我朝却按兵不动,势必会让北方以为我朝怯懦。臣请求带兵出征,歼灭夷族!”
司马昱看了司马晞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司马乃我朝肱骨之臣,有尔等在,我朝可保万年!”
这些好听话桓温不知听过多少,面对司马昱的彩虹屁他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而此时桓温向后看了一眼,他的弟弟桓冲立刻上前道:“臣愿一同出兵,辅助桓大司马夺取前燕。”
郗愔则看了一眼司马晞,见到后者对自己微微点了下头,他立刻出列道:“前燕前年就曾多次挑衅兖州,臣作为兖州刺史,愿为朝廷分忧。自愿以五万京口军配合桓大司马。”
五万,是京口军半数的军力。桓温早些年都觊觎着郗愔麾下的京口军,只是郗家以京口军起家,在军中威望甚广,桓温虽觊觎,却始终不敢将手伸过去。而后,郗愔之子郗超入桓温麾下,对桓温的心思也多有了解,此次之事,也有郗超运作的成分在其中。
但无论如何,桓温的北伐算是定了下来。
下朝后,司马昱传了司马晞到书房。
“桓大司马此次北伐,至少数月,足够四哥将书院建起来。只是孤总归心下不安,若此次桓温得胜归来,在朝中的威望势必大涨。”
这就是司马昱矛盾之处。他一方面希望桓温得胜归来,一举歼灭前燕,夺回洛阳等地。可一方面,功高震主是历代君王之大忌,三次北伐的常胜将军会对司马氏造成什么样的威胁,这是司马晞和司马昱都能猜到的。
但最后,司马昱的理智战胜了恐惧。
“北定中原,是父皇的遗愿。若真能收复洛阳,那是我朝的幸事。”司马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皇位和中原相比,孰轻孰重,他心里明白。
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他又该如何自处?
“官家不必太过忧心。今日郗愔请命,便是良机。”这是司马晞一早安排好的。
郗愔手中的京口军,曾经跟着元帝打天下。而如今,他以半数京口军参与北伐,无疑是分散了桓温的功劳。若得胜归来,桓温势力大增,郗愔也能跟着分一杯羹,两方势力势必会形成冲突。而若败了,那二者分摊过错,不至于一下让朝中无人。
司马晞走后,司马昱独自一人去了柔嘉昔日的宫殿。宫殿每日命人洒扫着,此时一派洁净。中庭一棵桂花树,自柔嘉走后便枯萎了。他一个人在树下坐了好久,手上拿着刻刀,仔细地刻着一支桂花玉簪。
而一旁的匣子里,已放了十支形态各异的桂花玉簪了。这是司马昱的习惯,自登基一来,一遇到烦心事了,他就会坐在这棵桂花树下刻簪子,一边刻一边将烦心事说给桂花树听,好似那就是从前的柔嘉,正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听他讲话。
刻到夕阳西下,司马昱手中的簪子终于完成了。他吹吹上面的浮尘,将发簪放进了木匣子里。
“柔嘉,这位子真的好孤独。”
他的手抚摸着桂花树的树干,眼神里有了外人难得一见地疲惫:“如今你不在,朝中只有四哥真心实意地向着孤。那些老臣虽然毕恭毕敬地面对着孤,可孤知道,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孤,自己来坐孤的位子。”
“从前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了,这日子就会好。如今孤真的掌控一切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孤觉得此时还不如从前?”
“从前孤可以偷偷带你去城外放纸鸢,如今你不在,孤又和谁一起放纸鸢?”司马昱穿着一件霜地色的素袍,背微微佝偻着,似一位垂垂暮矣的老人。无人的宫阙里,这位正值盛年的帝王显得格外沧桑。
一抹残阳落在他背上,冷冷得,似怎么也化不尽的寒霜。
次日午后,司马昱在御花园接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桓温换上一身常服,立在亭子外。待内侍通报后,他才缓步走进庭中,在司马昱面前行礼。
起来后,桓温径直坐在了司马昱的对面,看着桌上一盘残局,桓温笑了笑:“想想上次和官家手谈,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司马昱面无表情地收拾了棋盘,待棋盘干净后,他对桓温道:“今日既有雅兴,不如手谈一局?”
“臣,遵旨。”桓温说着,手里握了几颗棋子。他喜欢事先抓一把棋子握在手里,一粒粒下,手里总归有东西。
“记得昔日官家为会稽王时,同臣一道游栖霞山。官家说起新亭对泣,大谈明公(王导)收复山河之意。当时臣便知道,官家有为君之才。”
桓温说着,在棋盘上笃定地落了一子。
“当年官家受制于朝堂,武陵王则为官家隐姓埋名多年,在会稽运作。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