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滚灯无声从阿萤手中滑下,咕噜咕噜滚进了雪地里。
柳淮书神情微愣,雪风吹起他凌乱无泽的长发,落在刀刃上。
一向锐利的短刀忽而变得粗钝不堪,连这几缕头发也斩不断。他垂下头,见刀尖已然断了半寸,已和废铁一般无用。
他失声大笑,疯魔一般跑了出去,对着那无尽的夜空痛骂道:“黎致,这便是你的手段么?”
“你想见到一个什么样的我?”
“像牲畜一样活着的柳淮书?”
“饮污浊,啖人肉……这些难道还不够么?”
柳淮书兀自笑着,青筋暴起,似有毒蛇在心中乱窜。大喜大悲中,他嘴角溢出一股血沫,洒在白雪里张扬而又狂乱。
他眉间染上了霜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白。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中闪现。
他看见阿姐身穿碧绿的销金长襦,手执识雨箫,于杏花疏影里回眸,温柔地问他这一曲吹得可还中听。
他想回答,却见绿裙卷翘,阿姐的半张脸骤然焦黑,露出森森白骨,腐肉混着呛鼻的烟尘一齐攻入他的脑中,令他恍然失神。
下一秒,阿娘吊死在国公府的祠堂中,拉长的舌头与脖颈的红痕一样触目惊心。
场景飞转,阿翁身首异处,血液飞溅。那无头鬼日日在耳边萦绕,痛骂他: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大放厥词,令俞氏满族被灭,你为何还活着?最该死的人是你!
柳淮书在雪地中大笑着,“是,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可是阿姐有什么错?
阿娘和俞氏族人有什么错?
阿萤又有什么错?
错的人是他。
他但求一死。
可是阿萤说她怕黑,想要他为她点灯。
她曾说,“如果黑夜里没有亮光,那黑夜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她却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心中唯一的光亮。
阿萤数次救他于危难之间,以她弱小的身躯护他周全。
在这吃人的斗兽场里,用一丝不怕死的顽力解救他濒临黄泉的意志。
他已失去了所有,却要这最后的一点流光,也要流失于掌隙么?
他想起,黎致要折断他所有的傲骨。
什么文人风骨?写于白纸上,遇水则破的风骨么?
他早就没有了那样东西。
一切都没有阿萤的命重要。
他不能死。
阿萤也不能死。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可见的雪光被黑暗吞入腹中,绝望于死寂中崩裂,蔓延至整个荒原。
一道身影缓缓跪在地上,如风中残烛,终是难以与黑夜抗争,只剩伶仃的烛芯,无力地向某处垂头。
重雪压枝,脆裂声惊动栖息的寒鸦,四散飞去,激起无尽的哀鸣。
“我求你。。。。。。救她。”
*
阿萤醒来时,这荒野中的枯枝都被柳淮书搜罗来,编织成了无数个灯笼,快要堆成小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