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终于夜一点点深了,换了身便服赶往东华门,门上早就停着一辆马车。他借着夜色掩护,默然坐进了车舆里。
&esp;&esp;马车跑动起来,车外刮起了风,伴着车轮滚滚向前,风声有渐大的趋势。
&esp;&esp;天地间好黑啊,车辕上挂着灯笼,蜡烛在风间摇曳,火旗噗噗地,随时有熄灭的风险。
&esp;&esp;还好离得不远,马车不久抵达了白帽胡同。为了避嫌,找了个小岔路,挨着墙根儿暂时停靠下来。
&esp;&esp;然而忽来一阵近乡情怯,分明离得很近了,不知为什么又犹豫起来。皇帝坐在车内,心头七上八下,万般不是滋味。
&esp;&esp;章回看得出他的彷徨,向内回禀:“爷稍待,奴婢去门上传话。反正已经来了,无论如何要见一见。”
&esp;&esp;车厢内悬着的一盏小灯晃悠着,照亮皇帝的眉眼,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无声地点了点头。
&esp;&esp;章回跳下马车,压着帽子往余府大门上去。走上一程回头望,车舆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只余车辕前挑着的一盏灯,无力地散发着微芒。
&esp;&esp;
&esp;&esp;外面飞起了雨星儿,隐隐约约扑打在面门上。章回登上大门前的台阶,抬手扣动门环,一面扬声询问:“里头有人在吗?”
&esp;&esp;门房把门打开一道缝儿,露出了一双上下打量的眼睛,“大晚上的,找谁?”
&esp;&esp;章回自然不能告知身份,只是和气地向门房打听,“府上少夫人在不在家?”
&esp;&esp;门房不大衬意,觉得来人很没章程,“你谁呀,冒冒失失登门,上来就打听家里内眷,也不说先递个名刺。”
&esp;&esp;章回挨了呲打并不恼,仍旧一副和善面貌,掖着手道:“我和府上少夫人是老熟人,用不着递名刺。劳您大驾,打发人进去传个话,就说门上有个姓章的求见,少夫人一听就明白了。”
&esp;&esp;门房拱起了眉,“哪个张?弓长张?”
&esp;&esp;章回说:“立早章,熟人儿。”
&esp;&esp;门房便没再刁难,转身喊传话的婆子,“上里头去一趟,看看少夫人歇下没有。有个立早章来找少夫人,说是熟人儿,请少夫人的示下,见还是不见。”
&esp;&esp;传话的婆子领了命,快步往内院去了。进了二门,站在廊上叫站班儿的婢女,让她们往里头递消息。
&esp;&esp;消息很快送到如约面前,只消一句“立早章”,她就知道是那人来了。
&esp;&esp;该怎么办?她犹豫不决。见是一定要见的,但怎么利用机会,却让她一时犯了难。
&esp;&esp;到底是应当循着先前制定的计划行事,还是干脆揣上刀,出其不意间扎他一刀了事?
&esp;&esp;打发了传话的婢女,她起身在屋里踱步,走到内寝的柜子前打开柜门,翻找出匕首,本想放进袖袋里,可是手忙脚乱,死活塞不进去。
&esp;&esp;也就是这一受阻,她慢慢冷静下来。想起余崖岸说过,当初十几个死士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要靠空手白刃,恐怕玄之又玄。
&esp;&esp;况且这会儿还没找回今安,她还得留着这条命,等着和今安团聚。所以目下不能暴露,得接着忍耐,从长计议。
&esp;&esp;叹口气,重新把匕首关进了柜子里。她回身到镜前整理仪容,点上了淡淡的口脂,这才顺着抄手游廊往前院去。
&esp;&esp;小雨纷飞,因着起风,一扫白天的闷热,连树上的知了也噤了声。她就着大门上的灯光探看,见章回正在檐下徘徊,老远便朝他褔了福身,“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esp;&esp;“唉。”章回臊眉耷眼笑了笑,“这不是有差事在身吗。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趁着大雨还没到,您随我来吧。”
&esp;&esp;如约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待要传人陪同,章回抢先一步说别,“有些话得背人。夫人放心,就在前头不远,您跟我去了,我一定全须全尾再把您送回来。”
&esp;&esp;这话说得门房直瞠眼儿,深更半夜的,哪儿有内眷单独见客的道理呀。无奈他只是个看门儿的,这里没他说话的地方,况且余家不是一般门庭,兴许人家是有什么要紧机密传递,只好眼睁睁看着少夫人走进了黑夜里。
&esp;&esp;探着身子朝外张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多怪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