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的脚步猛地顿住,清亮的眼睛望着叶峥,像是在确定这话有几分真假。然后她笑了,轻轻拨了拨叶峥的头发。
“好了。我知道,你被爸爸妈妈带走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啊。”
“都过去了,阿峥。现在我们都不是一个人了。”
“真好。”秦渡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尤其是清明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家人,就我是独独的一个。好像整座墓园里,就我一个孤魂野鬼。”
“现在真好。”
秦渡揉揉眼睛。
叶峥,有你真好。
两位老太太做了半辈子的邻居,孙女们也把她们的墓安在了一起。
不同的是,叶老太太的碑上,还有叶峥爷爷的照片,当年两人的墓迁到了一起。而秦老太太的碑上,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
“我爷爷死在战场上的,没找到尸首,也没有照片留下来。”秦渡跪着,一点点地擦拭墓碑。“这个墓里也没有他,只有我奶奶留着的他从前穿过的衣服,和他送我奶奶的东西。”
叶峥没有回应,但秦渡知道她在听。
擦到照片上的时候,秦渡还轻轻唤了一声。
“奶奶,昭昭回来了哦。对面的阿峥也回来了,你记得她吗?就是小时候你用扫把砸过的那个。”
“我找到她了,就是还没找到爸爸。你想不想我爸爸?等我找到他了,就让他来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几年前我妈妈给我写信了,她说她要嫁人了。我没有回信。”
“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叶峥照顾我,阮阮照顾我,好多人照顾我,我特别开心,你也开心哦。”
秦渡站起身,解开墓碑上的红丝带,换上新的。又把带来的鲜花端端正正地放好,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叶峥突然开口。
“秦渡,你说你这七八年都没回来过,可这个换下来的红丝带看着也没那么旧,是谁系的?”
秦渡一怔,继而苦笑。
“我知道你猜的是谁,但不会是他的,他连葬礼都不来。这个丝带,应该是段老师系的,他每年清明都会来。”
“对了,我既然回了南京,就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不然下个月他来了,看见这个新丝带,又要怪我了。”
秦渡站起身,又到叶老太太的碑前磕了个头。看叶峥一直楞楞地站着,面露不解。
“叶峥,你都没有话要跟你奶奶说的吗?”
明明是她说要来扫墓的……
叶峥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现在,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渡看了她一会儿,对这种心情表示理解。
“好,那我教你。”
“你就说,奶奶,阿峥现在过得很好,是得过国际大奖的摄影师,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让她不要担心,你会越来越优秀的。”
“然后你再告诉她,你很想她。说吧。”
“说什么?”叶峥好像根本没在听,依旧是木木的,毫无表情。
秦渡也不厌烦,一字一句地教。
“你说,我很想你。”
“好……我,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一出口,叶峥就跪下了。这十年间的思念几乎要把她压垮,捂着脸,眼泪在指缝中蜿蜒。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秦渡一样满眼是泪,伸手抱住她,让叶峥靠在自己的心口,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