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欲望,在佛前苦苦哀求的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欲望,可若是永远得不到佛陀的回应,再一次又一次的祷告中近乎疯狂,再一次又一次的献祭中逐渐一无所有,那么,再回过头,佛陀的眼中留着的是血还是泪?
“叔,你不用顾虑我的。”
是温鸢,她一路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见到碧水都没有以往的那份喜悦,在看到侯府上陌生的邢正良和吴泽也没有多想,只是向着二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直至方才温鸢推开玉銮房的门,温北君才在这个大侄女脸上重新看到了一丝光亮。
温鸢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温鸢了,刘棠是我朋友,但是你更是我叔叔啊,而且陛下的旨意就是旨意,什么理由都挡不住的啊。”
温北君知道温鸢和刘班的独女刘棠关系非常好,还有虞州别驾楼竹的妹妹,这两个人算得上温鸢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如今自己要亲手砍了刘班,这不比元孝文下旨要他的命,元孝文要的就是自己和整个文官集团彻底划清界限。
温北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温鸢的头,似是想从这熟悉的动作里寻得一丝往昔的温暖与安宁。
“小鸢,你能明白就好。这宫廷之内,帝王心思难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作为公主,更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事之后,我更是会得罪整个文官集团,之后会有更多的…”
温鸢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叔,我懂。只是……只是以后再见到刘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她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刘棠得知父亲死讯后那悲痛欲绝的模样。
“小鸢,你也别太忧心。待此事过后,我会寻个机会,让你与刘姑娘解释清楚。”
温北君自己都听不下去自己说的话,解释是最苍白无力的,自己要去杀了她的父亲,又凭什么奢求她会原谅自己的侄女。
“可解释又有何用?”温鸢忍不住轻声呢喃,“失去至亲的痛苦,岂是几句话就能抚平的。”
是啊,失去至亲的痛苦,什么话都抚平不了,就连时间也无法抚平。
族兄故去十年,他仍是对汉国有着滔天之恨,他永生永世都不会放下这段仇恨。
温北君沉默良久,玉銮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窗外,夜风吹过,树枝摇曳,投在窗棂上的影子仿若张牙舞爪的鬼魅,恰似此刻两人沉重压抑的心境。
“小鸢,有些事,身不由己。”温北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皇家的权谋争斗,从来不是简单的是非对错。刘班……他只是这场棋局中的一枚弃子。”
温北君没有说完,刘班或许连一枚弃子都算不上,刘班从来就没有成为棋子。
温鸢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叔,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可刘棠何错之有?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子,却要承受这般痛苦。”说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温北君看着温鸢伤心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递给温鸢,“擦擦吧。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等一切平息后,我们能为刘姑娘做些补偿。”
温鸢接过丝帕,轻轻拭去泪水,可心中的哀伤却难以消散。“叔,你说,人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无奈和痛苦?我们明明不想伤害别人,却总是身不由己。”
温北君望向窗外的夜空,仿佛能从那无尽的黑暗中寻得答案。“这世间,因果循环,众生皆苦。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轨迹上挣扎前行,有些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选择。”
“侯爷。”
是吴泽,情况紧急,他根本来不及和温北君说肖姚以及苏元汐夫妇的事,是碧水安排着的,这都要往后排了,刘班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您喊我。”
温北君点点头,“让徐荣带上一队人,你和林庸一并去,把刘班押入大牢。”
“刘班?您,您是说虞州的刺史刘班?”吴泽不敢相信的问道,他自然知道温北君和刘班私交算的上不错,而且虞州刺史这个位置是有名而无权,更谈不上贪了多少,怎么就要把他压进大牢。
“正是他。”温北君神色凝重,目光如炬,丝毫没有半分犹疑,“此事干系重大,不容有失,务必将他安全押解至大牢,严加看管,不过…”
温北君顿了顿,“不要用刑,以礼待之,待本侯亲自审他。”
吴泽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任务。他虽满心疑惑,但多年追随温北君,深知侯爷行事必有深意,当下便领命而去,“吴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侯爷嘱托。”
待吴泽离去,温北君缓缓坐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面露疲惫之色。温鸢见状,心中满是担忧,轻声说道,“叔,您可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操劳。”
温北君抬头,看着温鸢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小鸢放心,叔没事。只是这局势愈发复杂,我不得不谨慎应对。”
彼时,刘班正在府中处理政务,听闻大批官兵前来,心中不禁一惊。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吴泽等人已闯入府中。
“刘刺史,奉侯爷之命,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刘班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吴管家,这是为何?我刘班一向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究竟所犯何事?”
见吴泽没有说话,刘班又转向徐荣,缓缓问道,“徐公子,你可知?”
“刘刺史,此事说来话长,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跟我们走一趟便知。”徐荣说道,可是他也清楚,眼下的刺史根本就没有什么过失。
刘班心中暗自思忖,知道此刻反抗也是徒劳,便整理了一下衣袍,说道,“好,我随你们走。但我需先与家人交代几句。”
吴泽略作犹豫,最终还是点头应允。刘班来到后院,与妻子和女儿刘棠匆匆告别。看着家人担忧的眼神,刘班心中满是愧疚与不舍,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安慰道,“你们不必担心,我自问无愧于心,相信定能平安归来。”
刘棠眼中含泪,紧紧拉着父亲的手,“父亲,您一定要小心啊。”刘班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而后转身,随着吴泽等人离开了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