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小顾哥哥。”薛错忍耐了很久的眼泪忽然开了闸一样滚下来,他不知道该向谁说,他的朋友,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只剩下那么一点了。没有魂魄,没有真灵。什么也没有能够留下来。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他死了,薛错救不了他,救不了陆小游。薛错所有的话都咽在喉咙里,他哭到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太弱了,太渺小,他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一个很坚硬的人把他抱起来,他不制止他的眼泪,不嘲笑他的无能,好像这样的事经历了很多次:“师兄别哭,你的朋友还在这里,还在的,你想把他收敛好,一起带回家吗?”想吗?他想的,他只是不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魂飞魄散的陆小游。他的招魂符箓没有用,娘娘的道号也没有用。薛错眼睁睁的看着天边那些道法亮起,又熄灭,好端端的一个人,只剩下这么一点点,连尸身都拼不全。他的眼泪一颗一颗从脸颊滑落下来,他紧紧攥着手里的衣襟,声音带着哭腔,他觉得好痛,心脏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想要把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说出来:“我要是不帮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我什么都找不到,他没有了。”“为什么?”“我错了吗?”顾如诲回答不上来,他不知道前情往事,因此无从说起。他僵硬的把师兄抱起来,愣了愣之后,轻轻拍了拍师兄的后背,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因此做的并不顺手。他扫过地上的残剑,说:“你的朋友是一个剑客吗?”“剑客拔剑,只需要一个信念,不惧生死。”他环顾四周,忽然放下遮住薛错眼睛的手,对他说:“师兄,你抬头看。”手放下来,才看清楚师兄通红的眼眶,薛错循着顾如诲的指引抬头,顾如诲指给他看:“那里残留的剑道,和这柄剑留下来的很像。”他抱着薛错,一挥衣袖,用自己的剑道与之共鸣。四周的道伤,道痕中,忽然响起了剑的咆哮,那声音短促激昂,无谓向上。那剑意没有迷惘,悲伤,痛苦,反而充满了不屈与坚韧。只有一人,只有一剑。虽只有一人一剑。却敢对天地。薛错看着看着,忍不住落泪,但这次的眼泪却没有那么的痛苦,小白云亲昵的依偎着主人,擦去他脸上的水珠。顾如诲亦看向那剑道,长睫如羽:“师兄,他的剑意里没有遗憾,说明他的仇家已经死了,生若悲苦,生有何欢,死若无憾,死有何惧。”这是那日他没有来得及说完,师兄也没有听完的话。他不知道这话对薛错有没有用,只是他知道的道理,若能慰藉师兄,也是一件好事。薛错不再哭了,他凝望着天上的剑道,不知何时,身边落下一道邋遢的身影。方龙洗头发乱糟糟,看着惨淡的秘境,心中了然,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会有长老出手,将他引开,等他赶回来时,已然尘埃落定。方龙洗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心中意兴阑珊,这世道薄情,留不住有情有义的人。他当年闹得轰轰烈烈,却无人理解,最后也只不过死了些许人罢了。他喝了口酒,没有和秘境里的小孩打招呼,晃里晃荡的往外走。“方师伯。”方龙洗脚步一顿,挠着痒痒回过头,薛错站在顾如诲身边:“你能帮我保留这秘境里的道痕和剑道吗?”方龙洗嘻嘻一笑:“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留下这做什么?”薛错擦干净眼泪,郑重的躬身,孩童的声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固执,似乎要把一切给燃尽:“为了公理,公道。”方龙洗笑容一收,半晌没有说话。他喝了口酒,似乎被辣的呲牙:“这事已经了了,何况死的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凡人,哪来的什么公道呢?你今日能毫发无损的离开,已经是那些长老收手顾忌的后果了。”他顿了顿:“若你执意得罪他们,薛错,这世间多的是莫名其妙让人消失的法子。你不要为了一个死人,搭上你自己。”“说到底,这破事也与你无关。”是啊,和薛错没有关系。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这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地步?顾如诲顿了顿,说:“师兄,他已没有什么遗憾。”薛错沉默半晌,孩子笨拙的拾起那半截残剑,他小得能让人轻易抱起来,却仿佛字有千斤,一字一顿的说:“可是,我不服。”方龙洗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站不住,一边笑一边往嘴巴里倒酒,酒从嘴里流出来,落了满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