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轻轻说出“对我而言,过去即未来”这样一句颇具佛缘的偈子时,霍栩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小栩,你知道吗?我挺不安的。”
霍栩没有接话。
李湛轩醒来以后,像是失忆了,又好像没失忆,一举一动都透着谨慎,就仿佛一只猛兽被扔进半新不新的环境,正在一点点适应。
霍栩看着线环沉默许久,末了作出决定。李湛轩愿意跟他说心事,这让他很感动,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还是那句话,他不是来跟皇子做朋友的。
霍栩面前只有三个目标。
第一,三皇子的伴读。充当绿叶,任何时候都不能喧宾夺主,抢走李湛轩的风头。
第二,中书令的探子。包括但不限于——预排李湛轩行踪后上交;聆听李湛轩心事后上报;绝对不让李湛轩逃脱中书令的手心。
第三,礼部的员外郎。推进礼部正在实施的政令,确保所有的政令可以平稳进行。
“殿下,”霍栩推开窗,乱飞的红纸已被清理干净,只剩一碧如洗的天空。
和风煦煦,临近谷雨,桃花败落,牡丹盛开。大部分花在春离日乱开凋零后,又再度开放,唯有烈日红尽数枯萎,宫里的花匠说,如果留存的种子不能发芽,此花便成绝唱。
佛经中有言,事物的灭绝源自祂对其他事物的成全。
那么,美丽的火凤又是为了成全谁,而赌上了全族的性命呢?
霍栩对此颇有物哀之感,但一转身,他又成了完美无瑕的从政者。
“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出去走走?”这是中书令的吩咐——“轩儿醒来后,依旧梦魇缠身,你且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
已经过了午时,再不把李湛轩带出去一日游,就无法在宫门下钥前将他送回来。
那我还怎么回家吃晚饭呢?
快答应。
霍栩望着李湛轩。
“落椿书院改制后,其他大小私塾也要逐渐落实,从大儒私人开馆收归礼部。去年便已拨下款子,如今正是验收的好时节。”
“今天天气晴朗,殿下若能前往巡视,对底下的官员也是莫大的激励;对殿下而言,今上也必定甚感欣慰。”
“也不用穿官服,咱们就装成两个主簿,随处看看。”这行程当然跟中书令报备过。
李湛轩眼神淡漠地望着窗外,接着扫过帘外等待记录的三名起居郎,最后与霍栩对视。
霍栩立刻垂眸,躲开那视线,耳边传来公文合上的声音。
李湛轩同意了。
身为皇子,是不存在自由一说的。很多看似随意的选择,其实早已被人安排妥当。行程也好、婚事也罢、就连生死都同样如是。
看了两个书院,问李湛轩如何,面对四个人的忐忑,李湛轩一反常态没有为难他们,起居郎开心地写下“殿下甚满意”的记录。
回去路上,两家书院的夹角内传来读书声,李湛轩撩开帘子,霍栩望着那蔽塞的破瓦房说:“那是穷人的书院,只教常用字和算术,通常只念两三年,没有可以参加文试的资格。学生主要是贩夫走卒,能算数、会写名字、知一点大道理,就足够安身立命了。”
李湛轩起身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