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子说完话,没等我回应,便大步走了出去。“冬生啊,不要怪他们。他们和我不一样,我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不在乎老金蚕的报复。”
三奶奶怕我难过,好言开导我。“没事,我本就没想过能成功说服大家。”
我说道。我早就想过,这么多年来,大家对于老金蚕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要在一夕之间,做出改变,那是非常困难的。“你真不怕吗?”
三奶奶叹了一口气,目光充满慈爱地看着我。“我当然怕。可是,怕不是理由。不杀老金蚕,我就活不成。我非去不可。”
我坦然地说。如果杀老金蚕,真是一条毁灭之路。那就让我毁灭吧。“茶花峒要变天了,少年郎终要登上大戏台。”
三奶奶提起篮子,自言自语地朝外面走去。天越来越黑。茶花峒再次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我猛地反应过来。为什么白天一回来,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太安静了。鸡鸣狗吠声,好像全部消失了。所有人都知道老金蚕动怒,七只蛊虫受伤只是前奏。说不定,更大的祸事还在后面。所有家禽都关起来,看门狗也系住了嘴巴。我吃过晚饭,将去野坟山需要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装在背篓了。装着本命蛊的罐子,装着半只尸虫虫母的罐子。刀、火油、引虫香、绳子、符纸,还有一些祭品。忙完这一些。我看了一眼时间,已是晚上九点一刻。我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摆上香案,点上了鬼香。“茶女大人,请您出来见见我。明日,我要诛杀老金蚕,您老人家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望告知。”
我虔诚地说。花婶子、麻半斤已经决定了酬神祭拜,祈求老金蚕消气。我诛杀老金蚕的决心,不会受他们影响。但是,我想知道茶女的态度。“茶女大人。冬生受您大恩。今日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请您给我一个提示。”
等了一个小时,我再次发出了祈祷,又重新点上鬼香。可惜,茶女依旧没有出现。夜更深了。“冬生,茶女不会来了。”
青灵对我说。“为什么?是我不够虔诚吗?”
我看着青灵,困惑地问。“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茶女失去了自由,一个是茶女迟迟下不了决心。”
青灵说。我沉吟了一会儿,便点点头。“你说,明天我去野坟山,寨子里的蛊婆蛊公们,会鼓动其他人阻拦我吗?如果真是这样,明天难免会发生流血事件。”
我有些担忧地问。毕竟,他们对我诛杀老金蚕的举动,是非常反对的。老金蚕是镇寨宝虫。事关重大,他们未必会放任我诛杀老金蚕的。“你小瞧了人心的复杂。他们是不会阻止你的。”
青灵给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答案。我惊讶地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此番去杀老金蚕,无异于飞蛾扑火。”
“你去送死,他们在这边酬神祭祀。你死了,老金蚕气消了,可以说一箭双雕。要不然,那花婶子走之前,为啥会笑。”
青灵说。我想了一会儿,的确是这个道理。在他们看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敢去挑战百年老蛊,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我必死无疑。我苦笑一声,说道:“没人阻拦我,那就好。我也可以全心全意对付老金蚕了。”
我收起了香案,关好门窗,便和衣而睡。天蒙蒙的时候。寨子忽然热闹了起来。锣鼓声与鞭炮声齐齐响起。酬神祭祀的仪式比我想象之中,还要早一些。酬神顾名思义,是酬谢神灵的意思。我特意去看了一眼。茶花峒祠堂前,已经连夜备好了猪头、牛头、羊头。再用五个木盒子,摆满了五毒虫。一个用檀木雕刻的神像抬了出来,涂上金色的油漆。赫然是一只金色春蚕的样子。足足有半米高。雕像上扎满了红绸缎子。金蚕雕像就绑在竹兜上。搭起来的神龛上,已点上了香烛、油灯。燃香正烟雾袅袅。麻半斤换上了巫师的服饰,手持一个铜铃铛,不断晃动着,又踩着诡异的步伐,不断地跳着舞。过了一会儿,花婶子以及另外几个蛊婆,也都跳起了酬神舞。祠堂边上聚拢了不少围观的人群。大家脸色都不太好,忧心忡忡看着跳舞的蛊公蛊婆们。“蚩尤帝魂照苗疆,五毒圣虫养神蛊。茶花一脉,绵延至今……金蚕居功至伟。酬谢金蚕,敬献三牲,再献五毒虫。……”麻半斤跳完之后,便开始吟唱大段的祝词。到了中午时分,酬神进入了高潮。“游神!”
麻半斤充满感情地喊了一声。两个健壮的汉子,抬起金蚕雕像,开始在寨子游神。每到一户人家,就有鞭炮声响起。不过,游神的队伍,绕过了我家。不少老人带着小孩,给金蚕神像磕头作揖。“一只人养的蛊虫,受人香火也就罢了,怎有资格受人跪拜。真是岂有之理。”
我心中暗想,诛杀老金蚕的决心更强了。下午三点钟,我再次检查了竹篓,又饱餐了一顿,带了一壶水。决定从院后小屋方向,进入了后山。经由后山的路,前往野坟山。野坟山距离茶花峒有五里山路,走过去还是要花点时间。等我走到,估摸着天也就快黑了。“冬生,我跟你一起去。”
龙游水换了一身端公服饰,提着一个木箱,大步跟了过来。“端公……堂舅,你不懂蛊毒,还是我一个人去吧。金蚕绝不是一般的蛊虫。”
我拒绝了龙游水,称呼上有了改变。我知道,此番入野坟山击杀老金蚕,不说是十死无生。起码也是九死一生的。“野坟山常年阴气环绕,乃是一块极阴之地,涉及阴阳之事,我是可以帮上忙的。你若是不让我去,我便跟在你后面。”
龙游水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