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也不想看爱情片。”沛诚又说。火锅料的香味刺激了他的味蕾,总算精神过来一点儿,后知后觉也有些饿了。他心中麻木地想——这算是怎么回事啊,我在哪?我到底在干嘛?
&esp;&esp;同时,他手上动作不停,把葱花和香菜拨到小碗里,问:“您……你要油碟还是芝麻酱?”
&esp;&esp;“都行,我要和你一样的。”森泽航依旧站在投影前,“不看动作片,也不看爱情片,那看什么,喜剧片?喜剧片算闹吗?还是科幻呢,吃饭的时候看科幻会不消化吧。”
&esp;&esp;“看动画片吧,”沛诚说,“疯狂动物城,wall-e……葫芦娃救爷爷之类的。”
&esp;&esp;森泽航笑起来,说:“好。”
&esp;&esp;沛诚调好两碗酱料端着走过来,瞧着森泽航调灯光的背影,忽又想明白了——是因为此前这人听了他那么无趣的童年经历,以及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往事,不知怎的放在了心上。于是郑重其事地向自己伸出手,说自己也喜欢看电影,要和他做朋友。
&esp;&esp;所以他们现在准备一起吃火锅、看电影了,就像真正的朋友一样。
&esp;&esp;只是他何德何能,他也配?
&esp;&esp;然而彼时的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回握住了那只修长、有力又温暖的手,仿佛自己上辈子的伤痛都被治愈了一些。
&esp;&esp;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相处,于是只敢匆匆逃去假装睡觉,然后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esp;&esp;本来这事儿带来的冲击根本没那么快能消化掉,结果没成想他眼含笑意
&esp;&esp;吃完饭后,两人又看了一部电影。
&esp;&esp;这次他们选了一部老片,叫做《克莱默夫妇》,整部电影虽然描绘了一对夫妻婚姻走到七年之痒、分崩离析,但关于婚姻本身的着墨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剧情。窒息的、感受不到任何个人价值的母亲离家出走,手忙脚乱的父亲第一次肩负起照顾孩子的责任——他一边嘴上不停歇地和孩子讲笑话,实则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打气。他将鸡蛋打入马克杯中,再将蛋壳用手指捞出来,湿乎乎的面包浸润着蛋液和过多的牛奶,在灶台上留下一道痕迹,连旁边几岁的小孩都看得满脸欲言又止。
&esp;&esp;早餐……咖啡……橙汁……面包在锅底滋滋冒着黑烟,达斯汀霍夫曼饰演的丈夫尚未消化昨夜妻子骤然出走的消息,在这混乱的清晨之中,手掌又被锅柄烫伤,整口锅的早餐全撒了。
&esp;&esp;没有任何妻子诉苦自己平时在家中如何劳苦的台词,七年的一地鸡毛,就浓缩在这五分钟的做早餐之中,一切昭然若揭。
&esp;&esp;窗外的雨终于停了,路面反射着湿漉漉的光泽,好像浸过油。高空的落地窗里一室暖光,两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电影。
&esp;&esp;没有任何特效、惊险的动作场面、撕心裂肺的怒吼与对峙,但整部电影的情绪是如此铺天盖地,震耳欲聋。当影片中的小孩不小心从公园爬架上跌落,父亲抱着满脸血的孩子一路飞奔到医院急诊室,医生下达了“要缝10针”的恐怖噩耗,当父亲心痛得无以复加之时,沛诚不知怎的也落下泪来。
&esp;&esp;影片走到结尾,父亲已经能够驾轻就熟地操持家中所有事,面对他原来无比珍视的升职机会,也在孩子面前黯然失色。没有任何丈夫幡然悔恨和妻子道歉的煽情桥段,甚至没有二人重归于好的俗气剧情——妻子走出了家庭,找到了工作,甚至收入比原来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还要高。她在努力重新建设自我的价值,直到有资格平等地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再回来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成立属于自己的、以自己为轴心的家庭。
&esp;&esp;影片结束之时,已经接近11点了,沛诚抱着靠垫,深陷在沙发里,森泽航关掉投影,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句话也没说。
&esp;&esp;过了片刻,他叼着牙刷回来,含糊道:“你想下楼散步吗?”
&esp;&esp;“啊?”沛诚诧异地抬头,“这大半夜散步?”
&esp;&esp;“嗯,雨停了,今天一天都没出门呢。”森泽航说。
&esp;&esp;沛诚有时候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为何如此跳跃,茫然地答应道:“也行。”
&esp;&esp;森泽航找了件厚外套扔给沛诚,自己倒是一身轻松地穿上跑鞋就下楼了。初冬的雨后不容小觑,楼下大厅门一开,冰冷湿润的空气给沛诚弄得一个激灵。森泽航在门廊前舒展胳膊腿,沛诚怀疑地看着他:“不是骗我下来跑步的吧?先说好,我可跑不动。”
&esp;&esp;“年轻人!”森泽航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脚底一蹬窜出去了,沛诚耷拉着眉眼,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慢慢跟在后面。
&esp;&esp;走出几百米后,他看见森泽航弯着腰在和一条边牧玩,狗的主人是个年轻男生,揣着手缩着脖子的样子和沛诚有一拼,两人一照面,迅速无声交换了“今天真冷”的观点。
&esp;&esp;“现在没人,你把它绳子松开吧。”森泽航说。想来他应该认识这两人,狗主人松开牵引绳的卡扣,边牧立刻摇着大毛尾巴,撒欢儿和森泽航一起跑走了。
&esp;&esp;“啊……”沛诚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慨。
&esp;&esp;狗主人摸了摸前襟的兜,问:“你抽烟吗?”
&esp;&esp;沛诚摇了摇头,于是对方走开几步去点上烟,又问:“你是他朋友?”
&esp;&esp;“呃,”沛诚本想说是同事,想了想点头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