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恰逢周五,是主任大查房的日子,交完班后有学生推着病历车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始查房。
病人太多,除了抢救室里重病号和自己分管的病人,查到不是自己的,病房并不宽敞,无法容纳那么多人,苏礼铮他们有时就会懒得进去,站在门外讨论一下其他的事。
&ldo;我昨天听我家那位说过两天要来个新同事啊。&rdo;李权拿着一本病历,突然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人道。
林翔正要和苏礼铮讲检验科如何如何,此时扭头问了句:&ldo;知道是谁么?&rdo;
李权的妻子是本院人事科的,关于这些人事变动总会提前知道,他当即便凑了过来,将自己问到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似的告诉众人:&ldo;听闻是个从美国回来的女博士,主治,年龄么……嗯,比老苏小不了多少。&rdo;
&ldo;二十七八?&rdo;苏礼铮挑了挑眉,说了个大概数字。
李权摇头道:&ldo;又比这个大点,仿佛刚三十出头。&rdo;
&ldo;她一来,咱们这格局要变啊。&rdo;杜永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ldo;咱们这几百年没一个女医生,这可是咱们科唯一一朵花啊。&rdo;
苏礼铮眨了眨眼,忽然道:&ldo;什么时候来,我约莫得请年假了。&rdo;
&ldo;怎么突然想请假?&rdo;杜永明等人都愣了愣,急诊科人手永远不够,说好的带薪年假一年到头都未必能休得上。
苏礼铮扯了扯嘴角,&ldo;觉得有点累了。&rdo;
他随口说了一句,但这只是部分原因,而实际上,促使他产生请假念头的,是前些天在朱家饭桌上朱砂的表现。
也许是因为受到祖父去世一事的打击,朱砂连续的情绪低落,原本爱玩爱笑的人一夜间就沉默了下去,连夜班时接到急诊科的急查,她都不再抱怨。
那天在饭桌上,朱南和霍女士及朱明堂难得有聊天的兴致,可问到朱砂,她却一直木着张脸,霍女士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有。
彼时苏礼铮尽量替她解围,主动解释道:&ldo;近来流感肆虐,医院工作量大了许多,容……小师妹也许是累了。&rdo;
他主动接过话去,直到饭后他离开,朱砂背着家人,嗫嚅着问他:&ldo;那个……苏礼铮,我要吃右佐匹克隆的话,一天……&rdo;
她想问一天吃多少合适,苏礼铮却立即打断了她的话,皱起眉头问:&ldo;你失眠?&rdo;
朱砂愣了愣,随即点点头,&ldo;这段时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rdo;
苏礼铮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然后才道:&ldo;睡前2g,一周后不见改善就去找我,我带你去睡眠门诊看看。&rdo;
他顿了顿,又再道:&ldo;不许自己擅自加量,嗯?&rdo;
朱砂低着头,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点头,她知道安眠药不好,再怎么是新型药物也还是会有副作用,是药三分毒这句话一直都没有错。
可是她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或是从梦中惊醒,要命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但夜晚已经成了她最难过的时候。
苏礼铮仔细打量她一番,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瘦了许多,原本脸颊饱满红润,现在却扁了许多,面色也不大好。
&ldo;年底了,你年假休没休,不若你请个假罢,出去走走散散心。&rdo;苏礼铮想了想,建议道。
朱砂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显得愈发大了,像是黑色的玛瑙石,亮得出奇,她犹豫道:&ldo;不大好罢,现在这么忙,我……&rdo;
她停了下来,半晌又继续道:&ldo;再讲我一个人出去做什么,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rdo;
苏礼铮怔住,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朱砂其实是惧怕孤独的,她的人生一直都热热闹闹,家人与朋友环绕,可是如今兄姐们都已经离家,留下的,只有父母和大堂哥陪着她了。
可是父母会老,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精力十足,大堂哥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围着她转,当身边人都慢慢走开,她一个人,觉得无所适从是很正常的。
&ldo;那我陪你去罢。&rdo;苏礼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朱砂一愣,扭头看见他眼里的情绪,似了然又似同情,甚至有些许的怜惜,她微不可查的皱皱眉,直觉他是不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她当然不喜欢一个人出门去玩,但纯粹是因为在外可能会遇上不开心的事需要找人吐槽,试想想,你花了几十块钱喝一杯饮料却发现它没有想象中好喝,是自己默默在心里难受好还是有人一起吐槽一下舒坦?
让人如何选择朱砂不清楚,但她是需要立刻倒掉情绪垃圾的,否则日后想起来,恐怕整段旅程都只剩下没能吐出去的槽点了。
但她没和苏礼铮解释这么多,只是点点头,含糊的道了句:&ldo;这事儿以后再说罢……&rdo;
苏礼铮也点点头,却难得的开始认真考虑休假一事。他已经工作了整年,连过年时都没得休息,仿佛一只永不知疲倦的旋转的陀螺。
可人就是人,不是陀螺,总会有疲累的时候,尤其是近一个月来,连续的工作已经让他觉得自己身体在超负荷运转,他亟需停下来休整一番。
朱南得知他的想法,很是支持,他也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对劲,却不知她已经到了要用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