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人就散了。徐慎如不大能想起来人是怎么散的,例行集会,也就是例行罢了,他做过那么多次,哪能记住呢?狭窄通道里静悄悄没一个人,幕布是暗红的,沾尘灰变得发暗发褐,沉重而绵软,水波一样。徐慎如躲在幕后,瞧见萧令望向他走过来,笑嘻嘻的,就像躲在了水波里一样全身发软。他问:“你怎么回来了?”他简直没有发出声音,萧令望走近才能听清:“你回来,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呀?”年轻人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徐慎如道:“好吧。”萧令望抱住他。他不是没有跟人拥抱过,但都不是这样,使他心跳加速呼吸不得,使他脸上褪尽了血色,紧张得像多年以前第一次杀人——拿杀人和恋爱做比较或许不是什么好比喻,但冥冥之中也是相通的。恋爱也无非就是变相的杀人。萧令望觉着很有趣,抓住腕子摸他脉搏,睁圆眼睛笑道:“徐先生反应这么大,是怕了我,是在家偷情了怕我知道么?”徐慎如靠着墙瞧他,低声开口说道:“你可真是想要我的命。”萧令望还是笑:“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赴死。”徐慎如嗤道:“你敢?”萧令望说:“我为什么不敢呀?”徐慎如过来趴在他肩上,凑近了,在耳边低声道:“小萧,你这么想死呀?那不如我等会儿找机会亲自为你达成心愿,免得你日后犯傻,没得便宜了别人。”萧令望轻声反驳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提前着急做什么?”之后好一阵,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萧令望偏过头吻他,徐慎如不惯亲吻,倒像只是承受的那一方,但萧令望非常热衷此道。这个年轻人相信那一套“亲吻比起其他接触更着真诚,意味着爱”的理论,每次都要到呼吸不畅了才肯抬起头来。他问徐慎如:“你用什么洗的衣裳?这么香。”徐慎如说:“不知道。什么香?”萧令望又埋头闻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是香水么?好甜。”徐慎如点头:“是呀。”熏香和收集香水的习惯是和母亲学的——徐若云也有这种习惯,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以前懒,停了很久,近来才又捡起,所以萧令望才觉得新鲜。萧令望喜欢一切甘甜之物,甜的食物、香水,还有甜蜜的情人。他搂着徐慎如,手就从外套边缘伸进去扯衬衫,最后在衣服底下捏徐慎如的腰。徐慎如往幕布边缘看看说:“那边有门,你去把它关上。”萧令望就去关了,还在门口堆了几把椅子,垒了起来。徐慎如见他堵门,只笑道:“可是外面还有前门,要是有人爬上台子,从中间把幕布扒拉开,你堵门也没有用。”萧令望就也跟着笑问:“那怎么办?”徐慎如说:“我哪知道。不把人引过来就行了呗,就算有,谁又会没事抻幕布玩?我想总不至于——”萧令望捂住了他的嘴。方才你说死我也说死的时候不在意,但徐慎如抻幕布玩的话刚一落地就立刻被萧令望捂了回去:“这话可不能乱说!”徐慎如点头:“行,我不说,你来。”萧令望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这次没在墙角,那太昏暗,他想要有光亮的地方,挪到了正中央,头顶悬着个照明的灯泡。在亮光下他解开徐慎如领口的扣子,想了一想,却又停住了手,没剥掉上衣,而是从衣襟底去摸到光滑的皮肉。徐慎如动了动,当然是躲不开的,只说:“你慢一点,别让我掉到帘子外去……”萧令望和他都灯光的照耀之下,都被照得容色雪白,眼睫毛互相看得清清楚楚,在幕布后肌肤相亲。白灰沾在徐慎如的白衬衫上,他靠着冷硬的墙壁闭上眼又睁开,在战栗里看见萧令望除了裤子解开之外全是齐齐整整的,袖口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好,露出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捉住了他,那双眼睛扫过他的身体,像有温度,是烫的,能灼伤他的肌肤。徐慎如一面承受,一面还要分神提心吊胆怕有人进来。他起初还能克制着不出一声,后来便撑不住了,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腕,咬出了重重的血印子。萧令望松开他的时候,他几乎动弹不得。系扣子的手是软的,扣错了尚不知道,等全扣完了才发现,只能拆开重来。事隔经年,徐慎如想起来时还要不由自主地瞥向自己的扣子。今天当然没扣错,不过周曦已经发现了他的走神,皱着眉说:“徐四先生,你今日十分心不在焉。”徐慎如默然。今天是休息日,他却被周曦拖过来继续做事,自然心不在焉。本来就算出了决议也要等假后才能执行,但周曦不肯把上星期的事拖到下星期,非要立刻做完,徐慎如懒得坚持拖延,便只好由着他,在今天约人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