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贾老爷在面前断气,郑九收了刀,索然无味。
按照他在马家匪帮耳濡目染的习气,应该先杀贾老爷,再剁下杨鼎泰的脑袋,给冯家一个交代,身为锻阳术的另类传人,郑九也算是尽了一份义务。
可郑九改主意了,他在银州城已经连续做下大案,短时间内不适合再搞事情,而且贾老爷在临死前说的话触动了他。
杀了杨鼎泰,按大周国的做派,换个新知府上任,拖拖拉拉,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银州城的百姓怎么办?几十万灾民、流民如何弄?
这倒是个问题,大问题。
郑九虽然跟着苏老夫子读了不少圣贤书,熟记仁义理智信,也懂得“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的道理,可事情一旦摆在面前,还是抓瞎。
再者说,换个新官儿来,就能比杨鼎泰好?
郑九不在乎杨鼎泰是哪国人,他对列国的概念十分模糊,父亲、祖父是大魏国人,而母亲却是地地道道的大周子民,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哪国人。
还是师父木华老道一语点醒,大家原本都是中原汉人,本不应分彼此,只是居高位者逐利,争抢势力范围,这才让大好河山割裂成了列国。
老道的话很含蓄,居高位者的字面意思直指列国皇帝,每一国的皇族都自诩为天命所受,做皇帝的都认为自己是真命天龙,何曾想过治下的百姓?
但实则,老道的话是在隐射高高在上的隐世宗门,如果不是他们为了所谓的大道,争抢修行资源,强行划分凡生界的势力范围,何至于让百姓受苦蒙难,让这大好山河灵气尽失?
所以,那些一心问道,只想着飞升的家伙才是自私自利的王八蛋。
这是郑九和木华老道的共识。
一老一少,本难觅知己,上苍却给了他们机会。
所以,杨鼎泰不管是哪国奸细,只要善待百姓,郑九就可以放过他。
只是这家伙还真不是个好鸟,鱼肉百姓也就罢了,还特么是条别人家养的狗……头颅暂且寄存在脖子上吧。
离开贾府,郑九回到神火镖局,招来几名少年,每人给了二两银子,缘分一场,算做散伙饭钱,不能给多,多了便是祸。
遗憾的是,郑九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这几个小家伙的腰板硬起来,即便是最能抢烙饼的大个子,骨子里也是个软蛋,莫说见了官差,就是大户人家的奴仆,都吓的不会说话。
没办法,可能是环境造就,也可能没有他这么幸运,能够先碰到苏老夫子,再遇木华道长,郑九自嘲的笑笑,以前在马帮里做漠鼠的时候,也不比他们强多少。
郑九决定离开银州,去北边看看,战事吃紧,他也窝了一肚子火。
罗主事、贾老爷,两条命,希望能给杨鼎泰以及大魏国的白家以警示。
临走前,郑九还是没忍住,搞了一票大的,把贾老爷家钱庄里库存的银子全都搬到了转运使的衙门里,亲笔给林辉林大人写了一封信。
“这些银钱都是贾似清钱庄的,查明此人为大魏国奸细,某已将其正法,银钱没收充公。切记,这笔银子只能赈济灾民,专款专用,烦请林大人逐笔记账,若被挪作他用,哪怕是一分一厘,某便取他狗命。”
连读三遍,写的不伦不类,但狗屁还是通的,郑九想了半天署名,最后嫌麻烦,干脆在信纸上画了个圆圈。
连夜离开银州城,郑九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胸口仿若被一方巨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眼前总是有那些不堪的画面晃悠,举着破碗、衣衫褴褛的少年,瘦的皮包骨头、倒伏在路边的老者,在恶奴皮鞭下哀声讨饶的女子……
沿官道走了不到五里地,郑九便突然拐上了旁边的土坡,然后发足疾行,最后干脆奔跑起来,连续翻过两道山梁,最后又缓下脚步。
霍然转身,一个人影就距他不到三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