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是我弟弟和后妈。”缪存平静地说“我去看看他。”
骆明翰以为他心里愧疚,已经开始盘算着到了现场如何帮他化解局面了,结果缪存说“怕他死了我没在现场。”
骆明翰“……”
缪存终于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清清冷冷的,不带情绪地说“我去赔罪。”
医院在派出所附近,骆明翰又给绕回去了。到了急诊厅,正看到李丽萍拿着单子风风火火地自走廊上穿过,她仪容惨淡,簪子挽起的发包几乎就快散了,脚上趿拉的是大棉拖,长棉袄没拉拉链,随着她的跑动而飞起来,整个人看上去落魄又疯癫。
一打眼碰到缪存,脚步硬生生止住。
这是骆明翰第一次见到缪存的家人,这个妇人跟他长得没有半分想象,想必应该是他的后母。但她的神情体态都粗鄙市侩,难以想象她是如何能教育出缪存这样宠辱不惊、清冷清澈的性格的。
“你个小畜生——”李丽萍百感交集咬牙切齿,却不敢上前一步。
“阿姨,我是危险暴力分子,不保证不会当街犯病打人的。”缪存淡淡地说。
“你、你少吓唬我!你个没有良心丧尽天良的狗畜生!”李丽萍啐了一口,音量一点儿也没收着,恨不得全医院都来看热闹。
缪聪从当中一个病房探出半个身子,看见缪存,像见了凶神般,脸色一变便缩了回去。缪存微微一笑,“在那里是吗?”他问李丽萍。
李丽萍骇得面色发白“你、你想干什么?”
那模样似乎缪存会当众杀人。
缪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道歉,不行吗?”
李丽萍被他理所当然的一句“道歉”弄得如被当头棒喝一样发懵,嘴唇张了张,竟然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道歉?把人揍得半条命都快没了,现在又轻飘飘地说来道歉?是她疯了还是缪存疯了?!
缪存却不再多言,对她点点头,越过她身侧走向那间病房。在门口,他止住脚步,拦住骆明翰“你别进去,好吗?”
这毕竟是家事,而且不太雅观,缪存不想让他目睹这些是人之常情。虽然很清楚这个道理,但骆明翰依然感到一阵被他当做外人的失落。
他静了静,垂眸确认他的神色和状态“你一个人可以处理好吗?”
缪存点点头。
他转过身,推开门,缪聪僵硬住,脸色古怪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急诊大病房向来是很热闹的,收容着大半夜醉酒闹事打架斗殴和发神经病的人,各担架车旁用蓝色挡帘拦着便算是保护了隐私了。缪建成头上和肩膀上、手臂上都缠着绷带,夹着木板,脸因为出血而肿成了猪头般大。
讲话也大着舌头,这让他的脏话和人身攻击毫无威力。
缪存听他骂完,很耐心地,而且一个字都没反驳。缪建成骂不了多久就累了,何况他一动怒就咳嗽,一咳嗽就浑身疼,骂了半天把自己弄得快咳死过去一样,索性狠狠瞪着缪存,不骂了。
缪存乖巧地说“爸爸,对不起。”
缪建成眼睛充血,缪聪直接愣住了。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打你,”缪存是真的在道歉,“但是,你可以把那二十万还给我吗?”
李丽萍缴完了费,刚想进去,被骆明翰拦住。是想骂的,但骆明翰居高临下的淡漠中充满了威逼感,李丽萍一时间整个人都怵了。”
“你有病吧,”缪聪脖子上的青筋都涨起,“张口二十万闭口二十万,怎么,那是你的投胎钱?”
骆明翰默不作声地听着,与李丽萍一起掩在一面挡帘后。他猜得出这是缪存同父异母的弟弟,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李丽萍。
缪存不理他,对缪建成说“小姨父住院了,要动手术,这是他的手术钱,”他攥紧了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且荒唐“……就当借我。”
不是每个人都讲理的,更有一种人,比起讲理,他更擅长颠倒黑白、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缪建成粗着嗓子歪着嘴“病了就上医院,没钱就等死!关我什么事?!”
缪聪冷笑“哥,你真的很奇怪,那是你的小姨父,跟我们现在的家有什么关系呢?你妈妈早就死了,死之前也已经跟咱爸离婚了,说难听点,这就是陌生人了。你为了你小姨父的病张口跟爸要钱,要是态度好一点,借个几千一万的,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看,这是借钱求人的态度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债主呢!借不到钱,就把爸打成这样——”他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众多凑热闹啧啧啧的目光,得意洋洋地勾了下唇,“谁说你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呢?”
大病房里果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还有这样的事?”
“看着这么瘦瘦的,下手还真黑!”
“哎哟这年头哦,你们是不知道,养儿子跟养讨债鬼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