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笑他莫不是怕了,墨宪说道:“怕什么,越是艰难,到时候立了功,陛下才能换了我去当那延东君。我猜这事是要玄武神君也搅在里面,所以才问你要是莽羽神君出现怎么办,果然如我所猜,你并没回答玄武神君可以回泾阳解救。你也不想想,我定是知晓怎么帮你破解这事,否则我问你干嘛?”
墨宪说着无比得意,想是终于胜过子颜一头,果然子颜拉了他的衣袖。墨宪快点甩开了子颜,说他:“这还在皇城里面,你想陛下知道吗?好歹你还是神守,怎么好这样!”
两日后早朝,枢密院人报,说延东君墨仰午后就能进京,次日要来上朝,墨仰虽是诸侯,不过还有着他大哥墨麒留下来的东平军兵马元帅的虚衔。锦煦帝下朝就想召了子颜去勤愍殿说话,哪知神宫里面人回话,说,今日正午要办遥宁子的婚事,因而神守不得空。
锦煦帝想,这神宫做事倒是很快,昨日刚下了旨赐婚于他们,今日午间就已经是婚宴。他叫范黎的人去打听,说是只是几个师兄弟在子颜院里吃饭,并没有宴请外人。锦煦帝问范黎:“朕要是不请自到,可是会给他嫌弃?”
“神守怎么会嫌弃陛下,再说四殿下去了几天,您不是正好去看看。”
子颜院中昨日就忙着张灯结彩,这神宫午宴办在子颜院里大厅之中,也就是遥宁子师兄弟几个吃个饭罢了,外人就请了黄明和司马微,加上耀生三人今天都不用在御前当值,因此午时正好都在。遥宁子午后再要去南城付美娘那里,于炳和鸣皓家里的早就候在了那里,帮他们装饰好了新房,只等遥宁子午后过去。前一日于炳代了神宫去付美娘那边下聘,神宫出手大方,把南城那三条街的地契一并给了付美娘,他还带着里棋臻去,说是以后管着那边就要靠着这里管事联络。因而今日神宫宴会也请了里棋臻一起参加。
子颜下了朝,回房换了衣服,就到西院里去看晟闲。这几日晟闲说是住在西院,第一日夜间风大,子颜恐他害怕,就去那里看他,哪知晟闲小小年纪等着子颜从御书房回来,怎么也不肯早睡。晟闲见子颜到了,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人睡,子颜无奈,只好抱着他,自己也歇在了这西院屋中。结果第二日也是如此这般。
子颜刚到西院门口,就看见晟闲在追着卒卒玩,一见子颜回来就跑了出来,叫着“师父”,又要叫他抱。
子颜一边抱,一边怨道:“闲儿,你究竟是像谁?样样事情非要别人随你心意,你以前在贵妃那里也敢这样?”
“我像师父啊。”说完,两只小手就搂住了子颜,子颜也只能摇摇头,抱了他去前面大厅见众人。
子颜抱了晟闲进去,一看见耀锐已经入席,就说他:“我不是叫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每日陪着晟闲的么?怎么我一回来就没看到你!”
耀锐道:“小师叔你还说,你这个徒弟哪里这么好带,一会让我变这个,一会让我变那个,看腻了还不行。要不是他要我变个闪电跟着卒卒,我哪里会逃到这里来。”
“晟闲才多大,好坏不是要你教的么?谁让你事事依他,这下好了,我一回来就赖在我身上。”
于炳笑他们两个自己还是小孩,怎么去教这个孩子,就叫晟闲到他那里。果然晟闲见了师伯,乖乖地也不闹,在桌边吃起了东西,看着子颜骂耀锐。耀锐不服,说这四殿下如此难带,都是子颜自找的麻烦。
一屋子人此时都笑了,这时耀生两个跟着遥宁子出现在厅里,遥宁子今日新婚,换了套新衣。鸣皓说,吉时已到,我们也应该给神君行礼了。众人起身,跟着于炳和鸣皓给玄武神君算行了礼,鸣皓说道:“启禀师父,今日陛下赐婚给三师弟,三师弟不日将远行,因而我们今日就为他举办婚礼。”
哪知话音刚落,就见这大厅中现身出神君映象,神君说道:“遥宁子,你有此二次机缘,实当珍惜。”
遥宁子立即跪下,叩谢师尊。晟闲是第一次见神君现身,很觉奇怪,就问子颜,那是什么?
子颜道:“这是师祖,你快叩首。”晟闲听话,立即叩首下去。神君一见如此小的孩童,就对子颜道:“你如今也做了师父,不许再胡乱玩闹。”说罢,就消失在大厅之中。
遥宁子今日是为高兴,和师兄、徒弟都喝了酒,子颜对他说:“三师兄,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今日大家高兴,我就为你弹奏一曲吧。”
子颜叫章文拿出自己在皇家宝库中取到的那张古琴,他昨日就想好了今日之事,因此早调好了琴弦。他叫章文把琴置在了厅外那两棵乌桕树下。
此间虽是北方,乌桕也罕见,但这两棵树是神宫栽种,也有数百年了,到了这深秋,原本树叶早该落完,想是在神宫关系,到了秋天这两棵树竟然展现的秋色比一般乌桕要长一个月。如今正是红、黄、绿叶交替最美的时日,最神奇的是,这乌桕果实一般叶落后才有,可神宫这两棵树,此时已经是遍地的白色果子掉在地上。子颜不许别人打扫,因而此处也成了一景。
子颜的这张琴名“凤吟”,传说是以前神君用过。子颜跟遥宁子说,今日弹奏的是,“凤凰栖于林”,正是大司乐带了的乐师新教给子颜的曲子。
这首曲子传说:以前有个乐师,夫人走后便遁去山野,原来从没想过自己还会爱上别人,时日久了发现自己恋上了樵夫之女。因而每日在山间弹奏爱慕之曲,久而久之,樵夫之女也懂了他的意思,接受了这份爱意,可这名乐师觉得两人年龄相差太大,就不敢答应此事。没想到过了不久,那女子反而得了相思之病不幸离去,乐师听闻,也大病一场,终难挽回,也不幸离世。不久之后,那山里倒多了一对凤凰,世人传说就是他们所变。后人感叹他们之间这错过之爱,因而做了此曲。
子颜扶之琴弦,如流淌的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细腻婉转,似有一层无以名状的忧伤,挥之不去,踯躅彷徨;又忽而其昔淸澈,调趣髙妙,足以感人之逸志。
神宫诸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此曲,甚奇之,他们也和子颜一样,以前不知道此曲背后之故事。遥宁子想到从前自己在北方时,也是偶遇前面的妻子,求之得之幸之。妻子走后,他悲伤了一阵,子颜来劝他,他对子颜说,此事一辈子有一次就足矣。他自己也没想到,不到两年,这幸运又轮到了他。
神君对弟子宽宥,几个师兄弟娶妻都是情投意合。这其中唯有子颜,作为神守是不允许明里婚配,可是暗里几个师兄也暗示他,如有此事,自己也当去试试。
子颜跪坐到琴台前时,端木睱悟正好到了院门口,只见自己儿子正坐在门里捡拾乌桕的果子玩,一看见父皇来了,晟闲爬起来就向父皇跑去。端木睱悟一把抱起儿子,示意他不能出声。果然里面子颜琴音即起。
暇悟朝院里看去,子颜今日换回了神宫日常的宽袍,今日倒不是素色,因是喜宴,所以是绛红之色。这人衬在似是梅芯子的满地乌桕白果之中,头上是树木的五彩斑驳,手下这这张凤吟也是绛红。端木睱悟还未闻琴音,这一眼望去,就已怔住。
一会儿,但闻这琴音,幽怨委婉似是子颜心中所述,期冀双飞却是他所求,远望去,子颜右手在琴弦上轻轻挑弄,看似随性拨动,但这错落变化,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此干脆,如此决绝,或许他要的只是这慷慨淋漓。子颜面容淡若幽兰之色,可琴弦上的哀婉惆怅哪里能掩饰住撕心裂肺之痛。曲终之时,晟闲挣脱了下来,自己跑去师父那里,跟子颜说道:“师父,我也要学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