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秦朗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行了,我走了。有些事……你暂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林暮山收敛起笑意,看着他的眼睛,“秦朗,还是谢谢你。”“我们之间,就不要那么客气了……”“谢谢你让我们不至于要有真正对立的那一天。我也不想看到。”秦朗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他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你……路上小心。”林暮山点点头,然后下了车。秦朗目送着他上了那辆警车,一直到警车离开停车场,他都没法挪开视线。他最后看了眼车牌,立刻就从编号认出来,那竟然是从临川过来的,省公安厅的车。老师嘉云市局。督察组针对林暮山的调查会已经持续了五个小时。会议室里阴云密布,气压很低。钟潭看着大屏幕上那一排排详细的通讯记录、邮件往来、出行信息,无数次想摔桌子走人。他实在无法忍受个人隐私被如此曝光——当然不是他的,是林暮山的。他此刻的感觉就好像亲眼看着林暮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被一众不相干的人拿着放大镜去观察他身上每一丝纹理每一根汗毛,然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试图挖出他一丝一毫的错漏。这样的联想让钟潭多一秒都无法忍受,他好几次几乎要濒临爆炸边缘。然而让他拼命把怒火按捺下去的,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人笑着对他说的那句话——你想吵架,也要先把我救出来。我还等着你来拯救呢。“钟队……钟队?”钟潭回过神来,眼睛里却满是愤怒的红血丝,他不耐烦地转向叫他的那个人:“干嘛?”“呃……就是在7月7号晚上,林暮山曾经和你有过一次15分钟的通话,用的是那张未记名的手机卡。请问,当时你们都说了什么?”钟潭额头青筋暴起:“所以,现在我也有嫌疑,是要连我一起审问对吗?!”“当然不是……钟队,我们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号……”“手机没电了不行吗?欠费停机了不行吗?心情不好就是想换个号用不行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钟潭你冷静点……”坐在他旁边的副局长刘国柱觉得头很大,周正海今天交给他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看住身边这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简单,胆战心惊了一整天,口袋里的降压药救心丸好几次都捏在手里了,随时准备往嘴里灌。钟潭的手机放在桌上,已经反复震动了好几遍。他看到屏幕上是他爸的名字,一开始根本没心思去理睬。然而此刻,却只想借此机会逃离这间会议室,哪怕几分钟也好。他拿起手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爸。我在开会,怎么了?”“是针对林暮山的调查会吗?”钟潭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这事动静这么大?连你都惊动了?”“听你语气,好像很不满的样子。”“那不废话么。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总不会是为了关心我同事吧?”“你今晚……方便回家一趟么?”钟潭愣住,觉得很突然,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但是听他爸的语气,又觉得和以往逢年过节想叫他回家看看的时候有一点点不同……“今晚?怎么了?我这边事情多,走不开。光这场调查会,就不知道要搞到几点。”钟潭说着怒气就忍不住冒出来了,“该查的不查,净他妈在这浪费时间,老子真不想伺候那群大爷了!”“潭潭,别任性。”江晚鹤语气很柔和,也很坚持,“你今晚还是回来一趟吧。”“……到底怎么了?”电话那边停顿了两秒,说:“你想见的人,在家里。”钟潭反应了几秒,还是有点懵:“你……你说什么?”江晚鹤轻轻叹了口气:“你等等。”电话里陷入沉寂,而钟潭的心,不受控的狂跳起来。他此刻最想见谁?他爸怎么会知道他想见谁?他想见的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没想完,此刻他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就从听筒那头飘飘摇摇地传过来了。“钟潭,是我。”好像怕他不明白似的,那人又加了句:“我在你家……临川的家。”“你们……搞什么?”“电话里不方便解释,你要能回来的话,我们当面说。”“……你等着,我现在就回来!”两分钟后,市局楼下一辆路虎夺门而出。他甚至都没回会议室打个招呼。临川市。江晚鹤的房子位于省公安厅机关大院里一栋两层的小楼。院内有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素雅而幽静。江晚鹤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屋内的布置和主人一样,朴素又简单。钟潭以前只在过年的时候偶尔会来住上几天,赶上案子繁忙的时候,甚至过年都不会回来。自从他升任支队长之后,过年期间就总是队里最忙的时候,加上内心那个始终没有解开的心结,他已经有两三年没回来过了。当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客厅里沙发上并排而坐的两个人整齐划一地转头看向他,眼里都是惊讶。从嘉云到临川,本来就是将近三小时的车程,又赶上晚高峰,谁都不知道钟潭是怎么做到在接到电话仅两个小时后就出现在这里的。钟潭的目光带着滚烫的温度,在林暮山的脸上身上徘徊流连,一秒都无法移开,仿佛要将整个人灼穿。林暮山被他盯得脸有点发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扭过头,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钟潭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爸。”钟潭低唤一声,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冷冷道:“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情况?你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林暮山差点被水呛到。他眨了眨眼,没敢再看钟潭,只是低声说:“老师……要不,还是你来告诉他吧……”钟潭皱起眉:“老师?什么老师?”江晚鹤柔声道:“潭潭,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先一起吃个饭再说吧。”“不吃,先说。不说清楚,谁也别吃饭。”“那……你先坐下再说吧。”钟潭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江晚鹤平静地开始讲述。“我曾经在燕平公大做过几年客座教授,这你是知道的。暮山当时是我的学生,他修过我的课,成绩还非常优异,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我确实是他的老师。”“他毕业的那年,正好遇上一个行动,有一个特大贩du集团在华北开始有动作,公安部要求安排一批卧底潜入该集团。暮山当时是以全系最高分毕业的,各科成绩和综合素质都很出色,本人也有很强烈的意愿,我就把他报了上去。最终,那批卧底里只有他和另外一名同志成功潜入了犯罪集团最高层,接触到了最核心的机密。”“在他做卧底的那三年里,我是他的单线联系人。他的所有事情都只和我一个人联系,直到他完成任务。因为任务完成的很圆满,受到了上面的嘉奖,在结束卧底身份之后,我就申请把他调到了省厅的禁毒总队,让他跟着袁队长不断磨练。在省厅的三年,他成长得很快。”江晚鹤说着,深深看了林暮山一眼,那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赞赏和骄傲。钟潭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忍不住在暗想:该骄傲的是我吧?我的男人,当然是最好的,这还用怀疑么。江晚鹤神情一变,继续讲述:“直到今年年初,嘉云出了一些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你们市局禁毒支队的周队长在一次行动中意外身亡,但是局里提交的报告很含糊,我们对此是有很大疑虑的。但是考虑到当时情况错综复杂,各种人员关系也很敏感,更涉及到已经潜伏在前线的卧底同志的安危,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最后,是我提议,派暮山去接任支队长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