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再次接到监狱来的电话,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035自杀身亡。”
035是阿姨的编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说,那我就放心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
我双手掩面,身体狠狠颤抖起来,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说蔚蓝很好,如果不是我撒谎骗她,她就不会说放心,她就不会选择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的爱和恨。
我自以为的善意谎言,我自以为对她是一种安慰,不想却成为了她的毒药。
我坐在病床边,根本不敢看蔚蓝,趴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抚上我肩膀,我抬起头来。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因为我看见蔚蓝的睫毛上竟然有湿意。
她哭了,她哭了,她终于有感知了。
然后,她的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视线终于对焦在我身上,一点点茫然,一点点无措,她蠕动嘴角,不成调的音节从唇边飘出:“西……曼……”
我熟悉的那个蔚蓝,回来了。
我伏在她身上,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痛哭出声。
03>>>
三天后,蔚蓝办理了出院手续。那天亚晨特意从别的城市飞了回来,青稞与苏灿一早都赶到医院,江离本来也要来,可我想蔚蓝或许并不太想见到他,遂作罢。
亚晨轻轻对我说“谢谢”。
我笑笑没作声。
蔚蓝能够好起来,与我无关,在我接到监狱那个电话的时刻,她哭了,所有的感知也跟着回来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
阿姨的事情到底没瞒住蔚蓝,因为第二天警局的人再度来到病房,我惊得顾不得这是医院,对他们大吼着说:“出去!”
可蔚蓝却淡淡地说:“让他们进来。”
我原本担心的失控场面并没有出现,蔚蓝听到阿姨的事情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一滴眼泪。那种诡异的平静令我毛骨悚然,让我想起当初得知蔚叔叔出轨后的阿姨。我不敢再细想下去,拼命安慰自己说,悲伤过度往往流不出一滴眼泪。
阿姨的葬礼是蔚蓝亲自主持的,除了我们几个朋友,没有一个亲戚到场。蔚叔叔家人自然是不会出席的,而阿姨的娘家人,只有一个在邻城的舅舅,原本与蔚叔叔一起做生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出了这种事,他觉得丢脸,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遵阿姨遗嘱,将骨灰全撒向青河下游,她说,希望下辈子别再做人。
蔚叔叔伤她伤得体无完肤。
死过一次,便再也无法重生。
她是这样决绝的一个人。
我与蔚蓝站在江离曾带我去过的那座废弃的灯塔上,早春的风凉凉地吹过来,鼓起我们黑色的衣裳。河面水波微漾,午后稀松的阳光折射出波光粼粼,平静而美好。
蔚蓝拧开骨灰罐的盒子,把骨灰一小把一小把地抓出来,手一扬,属于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纷纷扬扬地飘撒出去,风卷起那细小的尘埃,跌落水中,飘散空中,飞翔至远方。
当风扬其灰,从此以往,勿复相思。
生命原是如此短暂。
“西曼,原来失去一切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蔚蓝的声音在微风中很轻,砸在我心间,却是那么沉重。
“不,你还有我。”我侧身抱住她,哪怕是在阳光下,她的身体依旧没有丝毫的温度,手指冰凉。
“是呀,我还有你……”她将头轻轻搁在我肩膀,整个身体的力道在瞬间都压在我身上,我抵住栏杆站稳,承接住她所有的力量、伤痛,以及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