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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姑女说：&ldo;谁一辈子嫁给你谁就倒霉了。&rdo;

聋子说：&ldo;她是倒霉了，我给她洗脚、给她倒水，给她做饭，农忙农闲都不让她下地，她闲在家里手痒心慌的，她咋能不倒霉？！&rdo;

姑女就笑了：&ldo;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哩。&rdo;

聋子说：&ldo;我说的才没有唱的好听哩，你听听我的唱。&rdo;

他就低着声儿给她唱了一段耙耧调3，那调儿的戏文是：

冬天日出地上暖

两口儿在地上晒清闲

男人给媳妇剪了手指甲

媳妇给男人掏着耳朵眼

村东有一户大财主

有金有银住着楼瓦和雪片

可财主一天把媳妇打八遍

我问你谁家的日子苦呀？谁家日子甜？

听了这戏文，那外村的姑女不笑了，她想了一会儿，轻轻把手放在那聋子的手背上，问这样儿我说话你能听见吗？聋子就拉着她的手，说只要挨着你，我一点都不聋，我用手就能摸出你说了啥话儿。姑女又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说我得回去给俺娘商量商量呢。说是商量商量，可她家里没有一个同意的，末了她还是嫁到受活了，嫁给那个聋子了。

还有那瞎子，你别看他眼前永远是一片雾茫茫的黑，可他的心深呢，几句话就把一个姑女说动了心。他本是去麦场上听那受活庆的热闹哩，可在路上绊着一个石头了，一个趔趄差点倒在脚地上，幸亏有个外村姑女扶了他一把。

他说：&ldo;你扶我干啥呢，你让我摔死算了嘛。&rdo;

她说：&ldo;大哥，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人活着终归是比死了好。&rdo;

他说：&ldo;你是好呀，啥都看得见，人又漂亮，活着当然是好哩。&rdo;

她就怔住了：&ldo;你咋看见我的漂亮哩？&rdo;

他说：&ldo;因为我看不见，我才看见满世界的好看呢，才看见你浑身哪都好看呢。&rdo;

她说：&ldo;我又矮又胖呀。&rdo;

他说：&ldo;我看见你的腰像一段柳条儿。&rdo;

她说：&ldo;你看不见，其实我黑哩。&rdo;

他说：&ldo;因为我看不见，我才看见你又白又嫩，和我亲的妹妹一样呢。和故事里的仙女一样哩。&rdo;

她说：&ldo;你看不见，眼倒干净了，没有气生了。&rdo;

他说：&ldo;你能看见，你就看见一世界都是脏污了。我看不见，我倒看见一世界都是洁洁素素了。&rdo;他还说：&ldo;我看不见，我天天说让我摔死呀，可我心里从来都没想过死；你看得见，嘴里从来不说死，可你心里肯定每天都把那个&lso;死&rso;字想八遍。&rdo;不知道那个姑女是不是真的天天都想过死字儿，可瞎子这一说，她的眼圈就红了，泪要落下了。说：&ldo;大哥，我拉着你去麦场上看你们庄那受活庆去吧。&rdo;瞎子就把用来探路的拐杖的一端递给了她。怕拐杖脏了她的手，又倒过来自己握了落地那一端，把日常间自己手握这端递过去。她就感到拐杖上有他的手温了，且也被他摸握的又光又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