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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建文说完，方孝孺也转过头来，目光相对，齐泰与黄子澄这才看清这位一代文宗的真容。只见方孝孺面色枯黄，颧骨凸出，脸颊和眼眶都深深凹陷进去，显是长年清苦所致；唯独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瞳仁中迸发出的灼热精光，让黄子澄看了心中一动，&ldo;这是一个坚韧不可夺其志的人啊！&rdo;念及于此，子澄敬意大增，遂对孝孺拱手笑道：&ldo;久闻孝直兄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rdo;

方孝孺忙还了一揖礼，谦逊说道：&ldo;实不敢当，两位大人乃国之重臣，孝孺汉中末吏，岂敢受大臣之礼！&rdo;方孝孺进京前为汉中府学教授，从九品，故有此说。

三人又寒暄一阵，建文方问道：&ldo;二位爱卿今日有何事？&rdo;

齐泰见殿内杂人过多，便含糊答道：&ldo;前些日陛下交待的事，臣与黄子澄已商议过了，现特来回禀。&rdo;

建文会意，一挥手，殿中内官悄然退下，只剩下君臣四人。建文笑道：&ldo;方先生乃忠义之人，亦朕之股肱，两位爱卿不必瞒他，详细奏来便是。&rdo;

齐、黄二人见建文一口一个&ldo;先生&rdo;，便知方孝孺已极受皇帝信任，不日即将大用，便将削藩之议说了，并把二人所争之事也一并奏上，请建文亲自决断。

建文听后，沉吟半晌方道：&ldo;两位爱卿所言俱有道理，燕藩之事，事关削藩大局，确需慎重。&rdo;随即又对方孝孺说道，&ldo;方先生有何看法？&rdo;

方孝孺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君臣密议，在感激建文信任之余，仍不免有些紧张。且此事关系重大，孝孺思量了好一阵，方才缓缓奏道：&ldo;臣常年居于偏僻之地，此等国家要事，以臣之微能，实不敢妄加评断。只是这几日随侍下来，臣见皇上敦儒修文，颇有大兴文治之意。文治之道，不外一个&lso;礼&rso;字。燕藩之强，实为诸王之首，先削燕藩，确能震慑诸王，削藩一事必能事半功倍。不过燕王为人并无过失之处，若强行削之，于礼恐有不周，且于法无凭。此确是两难。如此大事，臣不敢妄言，还需陛下亲决。&rdo;

方孝孺刚引出个&ldo;文治&rdo;，齐泰已瞅着建文微微颔首，后来方孝孺虽各列利弊，恭请圣裁，但齐泰便知皇上心意已对己方不利，忙奏道：&ldo;陛下，燕藩乃朝廷心腹之疾，若不速削，恐生大患啊。&rdo;

方孝孺徐徐又道：&ldo;齐大人之法固是捷径，但也有弊端。燕王虽无过错，但其内心毕竟不为人知，若削燕诏书一下，燕王抗旨不遵，兴兵造反，朝廷仓促间恐难应付。北平诸卫俱燕王旧部，如今虽权归朝廷，但将校都是燕王简拔，是否忠于朝廷尚不可知。若是北平诸卫归附燕王，恐怕河北顷刻间便会生灵涂炭，此事不可不虑！&rdo;

方孝孺一语中的，直指削燕之弊，齐泰顿时语塞。他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把这种局面算进去，一时之间倒拿不出话来反驳。

黄子澄见状，忙趁热打铁奏道：&ldo;方先生所言极是。削藩之事，稳妥最为要紧。先除诸王，便是循序渐进、先易后难。一旦诸藩俯首，燕王再强，也是孤掌难鸣！&rdo;

方孝孺的分析起了作用，建文被打动了。而黄子澄&ldo;求稳&rdo;之论更与其心思不谋而合。毕竟，一旦领头的燕王被逼急了扯旗造反，诸王很有可能望风而从，那样必定天下大乱，这不是朝廷所愿意见到的。

建文用赞赏的眼光望了孝孺一眼，转向子澄道：&ldo;依爱卿之见，削藩大计应从何处开始？&rdo;

建文如此一问，子澄已知皇上赞同自己所见，不由一喜，遂将心中已计较多日的下文托出道：&ldo;以臣之见，可先削周藩。周藩为内地诸藩之首，封国开封，位居中原，乃逐鹿天下之地。周王为燕王同母亲弟，两王关系素来亲密。周藩一除，燕王便失一臂，且河南重地在手，便可北遏燕山，燕王若想谋反，必然更加艰难。&rdo;

&ldo;不错，周藩若除，既减燕王羽翼、又可起敲山震虎之效。但师出尚须有名，朝廷又应以何名目废周呢？&rdo;建文又问。

黄子澄道：&ldo;洪武二十二年，周王擅离封国赴中都凤阳，当时太祖震怒，将其扣于京师，两年后才放回。太祖在时周王便有不臣之心，何况今日？&rdo;略顿一刻，子澄压低声音道，&ldo;前几日皇上曾跟臣说过，周王次子、汝南王朱有爋密告其父与世子有炖意欲谋反，陛下可还记得？&rdo;

&ldo;有爋？&rdo;建文一愣，随即摆手笑道，&ldo;此事过于荒唐，朕特地查了玉牒，有爋是洪武二十三年生，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岁，哪里懂得这些？应是下面奸人捣的鬼。&rdo;

&ldo;陛下！&rdo;黄子澄急道，&ldo;项托七岁知事、甘罗十二相秦，童子早慧也是有的。此事牵涉谋逆大罪，且与削藩关联重大，陛下不可因汝南王年幼而不问啊！&rdo;

建文一阵沉默。黄子澄的意思很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出周王谋逆的事，无论真假，对削藩都是大有好处。只要将意欲谋反的帽子扣到周王头上，朝廷除周便师出有名。

良久，建文方以征询的语气对齐泰、方孝孺道：&ldo;二位爱卿意下如何？&rdo;

齐泰本欲除燕，却被建文否了，心中不免梓梓然。且既已用黄子澄之策，他也不便多言，便含糊道：&ldo;全听陛下意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