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啪啪给他鼓掌。空气中充满着温暖的味道,有点像绸缎的布匹徐徐罩下来。感觉有点目饬耳热,做什么动作都带了个任性的小尾巴。
&ldo;这是‐‐东京城,樊楼出品的羊羔儿酒,一百二十文一……一角,你以前没吃过吧?&rdo;
武松实话实说,笑道:&ldo;今日长见识了。其实你何必那么破费,让我反倒受用不起。&rdo;
嘴上说不要,手上还是挺诚实的,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拎起一坛新的,熟练开封,给他自己又满上一碗。犹豫片刻,又给潘小园身前的小杯子斟了个八分满。硕大的酒坛子,小巧的白瓷口杯,对比出一种奇怪的和谐。他的手依然是稳的。
潘小园忍不住笑不停,敬他一碗,突然想起什么,问:&ldo;清河武松,当年,在景阳冈,十……十八碗不醉,那酒,比这如何?&rdo;
武松十分坦然地回:&ldo;差远了,跟水一般。而且,你休听外人瞎传,那十八碗,至少一半让我洒了。&rdo;
对面笑得花枝乱颤:&ldo;你倒……不心疼!&rdo;
&ldo;只想跟那店家较个劲。&rdo;反正宋大哥送了不少盘缠。
&ldo;是不是醉了才打的虎?&rdo;
眉头任性一皱,一本正经地回:&ldo;他们看轻我。不醉时,能打两只。&rdo;
那边眨眨眼,再敬一碗,&ldo;你喝醉了什么样子?&rdo;
&ldo;谁知道是什么样子。&rdo;
&ldo;那……江湖上传说,武二郎的醉拳,多……带一分酒,便多一分本事,十分醉了,十分的本事,是……是不是真的?&rdo;
武松终于有些面色微酡,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笑道:&ldo;哪有这事,醉了便是醉了,顶多是个胆大,哪来的力气。别说揍人,自己先绊倒了。&rdo;
潘小园抿一口酒,深吸口气,摇晃掉头脑里的眩晕劲儿,清醒了一刻,忽然如临大敌,大睁双眼,压低声音问:&ldo;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rdo;
&ldo;有点。&rdo;
&ldo;饮酒过量伤身体,你知不知道?&rdo;
&ldo;知道。&rdo;
伸手指着他手里那碗,&ldo;那你还喝?&rdo;
&ldo;痛快。&rdo;
&ldo;想没想过我今天为什么请你?&rdo;
&ldo;没有。&rdo;
潘小园猛一抬眼。看到的是月光映着的半边英挺的轮廓,点漆般的眼,微微侧着,凸显出眼尾流畅的弧度来。那眼一眨,模糊的圆月背景上,便扫出一排明晰的睫毛。不长,但密,好像能把那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在进入他眼帘之前,都滤出八分的清澈干净。
他微微转过来。她便觉得在他眼里,自己也有些透明得无所遁形。
不过那感觉稍纵即逝。武松将衣领扯得松了一松,又指了指面前的空碗。潘小园不失时机地给他满上。武松端起来,这次手上有点慢,洒了几滴出来。
潘小园识趣地捧了杯子,又坑了他一碗,也觉得手有点软。
他说得也真对。醉了便是醉了,力气收回身体,化成了胆量。
她突然问:&ldo;方才为什么不应张大哥的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