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登时一阵骚动,主座上坐着一名形容消瘦衣着繁复华美的女子,她纤细的手腕上串着一串圆润的佛珠,看起来成色极好。听到殿外的奴才报信,一直淡漠的脸上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让她进来。”
卫令仪看到皇后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宫道上厚重的积雪,女人比雪还轻的身体……
“令仪!”高处的皇后见卫令仪似乎忽然身体不适,整个人猛地晃了一晃,连脚步都虚浮了些,心里顿时揪心起来,轻声叫道。
筠书早已觉察到主子的不对劲,几乎是皇后出声的同时猛地扶住了将将摔倒在地的卫令仪。
“令仪惹娘娘担心了,或许是因为先前日头有些晒,头晕罢了,不碍事的。”好在卫令仪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立即站稳了身子向皇后福身行礼,一边致歉道。
“无事便好。”皇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即便对卫令仪柔声地说:“你先坐下,这几日宫里的御厨做了些新样式的点心,知道你最喜欢饱口腹之欲,且先尝尝看?”
卫令仪在左手边坐下,瞧了眼桌上看起来精妙绝伦的小点心,摇头笑了笑:“看娘娘说的,左右不过是缺个‘试毒’的人,竟然要将我从国公府叫过来才成。”
皇后忍俊不禁地道:“你啊,御厨们好好的心血,竟被你说成了‘试毒’,真的是——”说这边忍不住掩面轻笑了起来。
当朝皇后是个极好的人。卫令仪早年便成了孤儿,寄养宫中却无一人愿意担这个累赘。虽说是皇上的主意,但毕竟君心莫测。卫令仪到底只是个异姓王,眼下虽是正当红的一个宝贝,谁知道什么时候便成了天子眼中的烫手山芋。
正在这种众妃无人相养的时候,没想到一直以来与世无争的皇后娘娘竟然站了出来,硬生生接下了卫令仪这个担子。
到后来卫令仪渐长,虽然性子越发沉默,但也毫不惹事,外头只说小嘉临王是随了皇后的好心性。皇上或许是当真感念卫氏一门忠烈,竟然当真经常去坤宁宫看望卫令仪,连带着原本清苦的坤宁宫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皇后虽然生性寡淡不善与人交际,但卫令仪却始终不忘她的抚养之恩。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好日子,先是在宫外见到了昌宁,现在又在母后您这里见到了令仪妹妹。”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一名身着紫袍玉勾带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卫令仪一听这声音便是知道,正是当朝太子贺旻。
“你啊,如今你令仪妹妹已为人妻,你是当朝储君,怎还如往常一般这样鲁莽。还好是在母后这里,若是被外人瞧见了,平白给令仪招惹麻烦。”皇后的脸上此时才是真正浮现了明朗的笑容,她一边笑一边叹,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当朝皇上虽然少不了一些毛病,但于子嗣一事上好在是个明白人。昔年皇上娶了皇后白氏之后多年不得子,竟然生生让一众嫔妃用了多年的避子汤,等到皇后成功诞下嫡长子贺旻,这才陆续有了几个孩子。
皇后白氏家世渊博,外祖家更是三朝元老,身份显赫,纵使白氏自身能力一般,却也足够支持这位外孙稳居储君之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烨才在本朝真正地发展昌盛了起来。
“令仪无妨,只是如若被太子妃知道了,只怕太子是要后院起火的。”卫令仪莞尔一笑,饮了一口茶盏里的清茶,又笑道:“果然还是娘娘宫里的茶水入得我的口。”
“令仪果然是出嫁了,有了赵西源那小子撑腰便不得了了,连你太子哥哥也敢戏弄。”太子贺旻虽然不大聪明,但好在为人和善,以厚德载物,加上先天不足、后天勤奋有余,这个位子倒是坐得踏实。
他素来不喜欢昌宁公主,觉得她气焰太盛心性太高,反而偏爱这个并无血缘的嘉临王妹妹一些。因此听到卫令仪的调侃也不恼怒,反而如平常兄妹一般与她取笑。
两异性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哄得皇后散去了不少愁容。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每次一到母后这宫里来,便少不得要我多笑上几日。”皇后摆了摆手,忽然对卫令仪正色道:“说起来前几日回门时本是见过你的,今日叫你来,其实是豫妃拿的主意。”
豫妃?
卫令仪不动声色地与贺旻对视一眼,两人互有心思,只一瞬便撇开了目光。
只听皇后继续道:“本宫也不甚了解,只是皇上昨日来小坐了一会儿提到此事,说是豫妃觉着令仪回门也没去她那转转,她怕你生了她的怨。毕竟这桩婚事……罢了,总之是她非缠着皇上,要你去她宫里一见。”
贺旻只眼下宫里并无外人,闻言便直接冷笑:“这个豫妃倒是有意思,母后你抚养令仪多年,毕竟也算大半个母亲了。况且母后才是正宫之主,令仪新婚回门,于情于理都是来你宫中,与她清泉宫何干?”
“旻儿!”皇后不悦道:“你再不要如此说豫妃,她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切莫再如此无礼。”
贺旻素来不愿意和母亲讨论这个问题,只扭过头不再说话。
卫令仪虽不知道清泉宫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也知道此事既然是经了皇帝的口,必定是跑不掉的。于是又小品了几口清茶,起身便辞行朝清泉宫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