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宋先生?”不信,她急了,眼眶渐渐漫上一些湿意,“虽然?我们只是口头协定,可我说的是真的。”“玉枢不就可以作证?”兰芝安慰完她,狠瞪了“宋先生?”一眼,“从中?书令府取东西,即使大人?不在,也应玉枢做主,什么时候轮到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是呀!尤枝枝果真傻了,可她方才一瞬,竟以为?“宋先生?”说了算。可就在这时,“宋先生?”却说,“枝儿姑娘放心,到了京都,卖身契和银两定当如?数交给你。”此言一出,尤枝枝和兰芝皆是一愣。兰芝只是不屑,尤枝枝却真诚地道了句,“感谢宋先生?。”此事说到这算是有了头绪,尤枝枝跟前,早已整整齐齐切了一盘大块骆驼肉,还有清口解腻的几瓣腌蒜。眼前这个人?真的很?细心。尤枝枝心想,比东方溯不知强上多少倍。他?的墨发被一个玉簪挽上去一半,如?玉的面容眉眼间带着许些忧愁,面色镀着不自然?的苍白,不显羸弱,却平添了一份病态的柔和温泽,哪像东方溯除了杀人?就是吓唬人?。再看?他?一身白色衣袍,看?起来格外儒雅,不似东方溯那样像清冷挂高空的月,而像一汪碧绿的清泉,随时可以捧起一抨,或解渴或净手,近在眼前、被人?需要。尤枝枝别过视线,埋头插了块肉,她害怕就此沉陷进去,抽身可就难于登天了。想着,她又将手里的肉放回盘中?,一并将那碟肉放回到“宋先生?”面前,“宋先生?,这盘你吃,我自己切。”没?有任何?人?的关心是无缘无故的,他?的这份关心,尤枝枝没?准备好?承受。对上尤枝枝疏离的视线时,东方溯眼底深埋的那抹痛楚隐隐翻涌上来。她的冷漠像一把锉刀,一点点凌迟着他?的心。没?有小刀,尤枝枝也是有办法的,抱起骆驼腿,一口咬下去,满嘴油香,“好?吃!宋先生?,其实我没?那么多讲究,吃饭也爱大口大口的吃,往后这些肉我直接抱着啃,不劳烦宋先生?了。”可抬眸的时候,却发现“宋先生?”手流血了,“宋先生?,你的手……”“宋先生?”猛地回过神来,纤长瘦削的手掌攥紧小刀,虎口碰到刀刃上,渗出丝丝鲜血,可他?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他?缓缓站起身,语态尽量平和淡然?,“枝儿姑娘慢用,这几日军队就要开拔,我需要安排。告辞。”尤枝枝怔怔应了声,头也没?抬专心啃肉,实则心里烦乱得很?。直到“宋先生?”出了营帐,尤枝枝才问兰芝,“你知道宋先生?是什么来历吗?”兰芝也撕了块肉塞嘴里,大口嚼着,还喝了两口米酒,冷哼道,“谁知道他?是哪路神仙!”“但?愿到了京都,立马消失。”消失吗?他?似乎只是玉枢拉来凑数的,也许到了京都他?与中?书令府就没?什么关系了。尤枝枝希望他?消失在他?们面前,倒有那么丢丢希望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忽悠到自己未来的篱笆院里。昙花终是要走的,多一个他?许会热闹一点。有时间倒可以问问。又过了一日,大军开拔。这次,兰芝骑马跟在旁边,尤枝枝休息时,“宋先生?”便裹了大麾与进思一同坐到车辕上。平常时间,“宋先生?”陪尤枝枝坐在马车内。不算宽敞的马车篷内静悄悄的,只剩碌碌的马车行进之声,“宋先生?”有时假寐,多半时候都在看?书。尤枝枝手里捏着颗牛肉粒,一点点肉丝捏着吃,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宋先生?”身上飘移。往往复复日后,在一次“宋先生?”假寐时,尤枝枝再一次大胆而直率地打量着他?,若有所思。她想邀请他?,可没?想好?如?何?才能说服他?。“枝儿姑娘有话要对我说?”忽而睁开的眼眸,还未淡化?情?绪,犹如?冰封的古井,寒光闪烁,冷冽而深邃。猝不及防地,尤枝枝打了个寒颤,一切仿佛那样的熟悉,熟悉东方溯的身影与“宋先生?”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就坐在自己面前,用同样的口吻说着同样的话。恍惚得有些失神。尤枝枝几乎一瞬避开视线,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气,一半牛肉粒被捏成碎渣。“宋先生?”目光移到她的手上,询问,“枝儿姑娘可是有烦心事。”“啊?我没?有!”“宋先生?”抬手指指尤枝枝手底的一片碎屑,“枝儿姑娘心里烦乱或想事情?时,总会搅动或揉搓东西。”尤枝枝被发现了心事,吓得猛然?缩回手,半块牛肉粒滚到“宋先生?”脚边,“宋先生?”两只骨白的手指从地上捏起牛肉粒,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放回尤枝枝面前的矮几上。“枝儿姑娘如?果有难以决断之事。在下不才,或许可以帮枝儿姑娘解答一二。”方才初睁眼时的冷寒仿佛成了她的错觉,他?嗓音从一而终温和清淡,如?一片春日薄荷,清凉爽口,渐渐让尤枝枝心情?平复下来。只是,她仍是未开口,整个人?保持着畏缩和戒备的状态。“宋先生?”沉吟等待片刻,刻意将嗓音放得更低一些,“在下是否做了什么事,让枝儿姑娘害怕或不适?”尤枝枝缓缓地摇头,目光散漫地不知看?向哪里,“不是你。我只是害怕东方溯而已。”沉暮月升,光华映进车棚里被掩去了大半,暗夜里更能激发人?们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思绪。“宋先生?”脊背挺得笔直,可在他?的侧影里,尤枝枝看?到了一抹难以描绘的孤寂。“东方溯的毒是我下的。”她不知怎的,向他?讲起那些隐晦不能言的情?感,“曾经,我也想安分地做个通房,等主母进府,希望得到恩赐做个妾室。东方溯位高权重、身形俊朗,对我这样一个佃户的女儿,算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我却为?此丢了性?命。”意识到此事有些离奇,尤枝枝补充道,“幸而苍天有眼,我大难不死,算是重活一世,我不想再重蹈命运的覆辙,更是深深的恨!我毒杀了东方溯。”“第一次……毒杀后我以为?就此可以自由,没?想到命运又跟我开了个玩笑。”说到这里,尤枝枝惨然?一笑,“我和东方溯都大难不死。”第二次重生?,希冀也罢,仇恨也罢,都无足轻重。命运跟她一次次开着玩笑,让她陷入无尽的生?死循环,生?命困在这段往事里,走不出、甩不掉……“我只是不想再回到中?书令府,重复那样的人?生?。”她的话极其隐晦,刚巧,他?是唯一懂得的人?。“所以,枝儿姑娘希望在下帮你什么?”尤枝枝手指不自觉地又缠上锦袄的毛边,只缠弄了两下,她恍然?意识到什么,放开锦袄,还使劲抚平又抚平,在抬眸时,眼眸里多了些不确定,“除了拿回卖身契和银两,我没?有什么需要宋先生?帮助的。我只是想说,如?果到了京都后,宋先生?如?果无处可去,可以考虑来我这里。我、栓子、荷香,会开个酒肆,你当账房先生?如?何??”想当初,尤枝枝认识栓子、荷香,认下昙花,都是这样简单随性?,从未问过对方是谁,来自哪里。可这份宽容与友善,从未给过东方溯。斑驳暗影落入“宋先生?”眼底,尽是冬日来临的凛冽寒冰和枯凉,心尖像被拧了一把,尤枝枝可以相信一个认识不多时日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据他?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怕吗?他?在吃自己的醋。两道剪影,相视无言,各有各的紧张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