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日子如水般流逝,雁镇入了夏,几场小雨之后,气温逐渐进入了顶点。蝉鸣撕开盛夏的蝉翼纱,东花园的青砖地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
四季海棠在琉璃花盆里蔫着绛红花瓣,廊下铜铃被晒得发烫,连声响都透着慵懒。钟艾蜷在藤编圈椅里,薄荷绿色的丝绸衬衫后背洇出汗渍,指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个巨型龟甲——
她最近每天下午三点准时接待问客。
但是连续半个月,来访的问客都是问些简单的问题,其中财运和健康占了多数。
“二十八星宿都要被问出包浆了,我从没想过,一千多年以后,姻缘居然成了最少问的事。“破奴倚着回廊的墙,玄色长衫在烈日下泛着奇异的微光,他垂眸瞥向庭院,忽然眯起琥珀色的眼:“不过今日的问客,倒有趣。”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木门铰链的呻吟。两对中年夫妇架着少男少女挪进垂花门,朝着会客厅走。
奇怪的是,那两个孩子年轻的腿脚却走出千钧重的步伐。少年额发被汗浸得打绺,遮住青灰色的眼窝;少女的马尾辫随着踉跄散开,面容憔悴。
一段15分钟的路硬生生被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
钟艾从东花园的椅子上到会客厅,才花了5分钟。
“小姐,请问家属需要回避吗?”吴阿姨见人有些多,知道钟艾不喜欢太多人,贴心询问。
“回避。”破奴的声音响起,指尖敲了敲钟艾眼前的紫檀桌。
“回避一下吧。”钟艾马上开口。
四位大人闻言,面面相觑,男孩的妈妈率先开口道:“钟大……钟小姐,孩子的情况我们要不要说一下?”
“不必了,他们自己会说。”
“可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说话了啊。”女孩的父亲神态十分焦急,语气中还带着些怀疑和质问。
“我自有办法。”钟艾冷冷扔出5个字。
几个人又看了彼此几眼,最终还是带着犹疑离开了会客厅,跟着吴阿姨去了另一个院子的客厅等待。
等脚步离开,钟艾站起身,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她实在好奇,什么情况会把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这个样子,只见男孩女孩目光呆滞,低着头,如提线木偶般僵坐在沙发两端。少女的指甲缝里嵌着泥土,男生运动裤膝盖处磨出破洞,露出皮下蛛网状的青紫血管。
“先试着问问八字。”破奴负手站在钟艾身边,开口道。
“你们叫什么?知道自己的八字吗?”
回应钟艾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弄点黑狗血来,涂满嘴唇,各点一滴到额头和右耳后,再问。”破奴的身影被盛夏下午的阳光穿过,此刻有种空灵感。
钟艾之前觉得他是阴暗的布玩偶,这一刻觉得他像玻璃娃娃一般。
沙发上的男女依然低着头坐着,悄无声息,要不是还可以看到他们起伏的胸膛,钟艾都怕自己眼前坐着的是两具尸体。
吴阿姨接到钟艾的消息,很快送来了一碗暗红的黑狗血。
钟艾干脆利落点在了眼前两人的额头以及耳后,随后转身背对着他们,把血放在了茶几上。
谁知一转身,那男孩和女孩早已抬起了头,正直愣愣地盯着钟艾。
钟艾被吓得猝然后退,小腿狠狠磕在了茶几角上,疼的她直抽气。
“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怎么总是磕磕碰碰。”钟艾一边抱怨一边揉腿。心中暗骂自己穿了裙子。
“毛毛躁躁就毛毛躁躁,别什么事都怪命。”破奴在一旁吐槽。
“……”钟艾幽怨无语的眼神投过去,破奴却撇过脸,转身看向那两个坐的笔直的男女。
他们额头一点嫣红,嘴唇上的狗血多,已经缓缓流到了他们的下巴上,显得此刻的他们像是某种大餐完毕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