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长居之后都没有放弃这个习惯,总会在节日前一天入宫,依旧于黎明时分挂上花胜。
有一年七夕,她不知为何来得晚了,我等到将近午时才见桃花枝头有花胜挂出,是桃在一根竹枝之上,伸到桃花树上挂好。
是公主亲自挂的么?我快步靠近宫墙,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环佩声。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竹枝高低起伏,使一片片彩缯裁成的花朵绽放在花期已过的桃花树梢,久久难以移步。
“梁先生!”忽然有人从对面的秘阁处跑来,扬声唤我。
他的声音很大,我尚未收回的目光觉察到花树上方的竹枝颤了颤,然后带着枝头的花胜倒了下去。
来人已跑到我身边,我仓促地转身面对他,发现他是许久不见的白茂先。
他当年在公主夜扣宫门之后也遭到了处罚,被贬往前省书院做小黄门。后来英宗即位,几位年轻公主入禁中居住,缺少内臣服侍,小白便又被调到后省做事。
小白现在已长成了一位俊秀的青年,穿着内侍高品的公服,手中捧着一些卷轴,神采飞扬。
“不错,进阶了。”我含笑对他说。
他谦恭地朝我欠身,微笑道:“全仗先生教导。”
我与他寒暄几句,看看他手中的卷轴,又随口问:“这是什么?”
“公主在学飞白,要我来宝文阁取仁宗皇帝御书给她临摹。”小白回答。
公主?我有些讶异,但旋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他现在服侍的某位长公主,因他是在英宗朝入侍那位长主,所以现在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称她为公主——与我一样,他口中的公主就是指他心里眼里的公主一人。
“公主的飞白已经练得很好了,太皇太后也经常教她,说她很有灵气呢……”小白继续描述他的公主的情形,目中闪烁着从心底浮升而出的喜悦。
我惘然地看他,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他浑然不觉,又独自与我说了半天,仍忘了跟我解释那位公主是谁,仿佛认为这是普天之下的人都会知道的事。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时间问题:“哦,公主还在等我呢,我得走了。先生多保重!”
不待我回答,他便乐呵呵地捧着仁宗御书跑开了。我上前数步,本想唤住他,为他与公主的相处方式稍作提醒,但他已迅速消失在院门外。我默然止步,也想到或许我的劝诫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当年皇后与张先生何尝未提醒过我,但一切还是如此发生,无法逃避的是宿命的渊薮。
回首再观桃花枝头,已不见竹权探出。我本以为公主已离开,但伫立之下,却又听见越墙的微风送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缓步上前,双手抚上朱粉红墙,面朝她可能存在的方向。
也许她就在这面墙的后面:
也许她也正以手抚墙,探寻我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