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霜一愣,又想到早间姬云的话,心中又悲又怒,赌气地甩手抱怨道:“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要我走?我就如此一无是处吗?”
上官涟蕊在一旁低眉看着那二人,她并非不想好好劝劝卫霜,只是现在不同往日,必须要他自己决定,而且这种情况下,万暮白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万暮白劝道:“神州乱局已初现端倪,我所行之事你也是知晓的,自顾不暇,难以再护你周全。让你离开也是怕连累了你。”
卫霜幽怨地看了万暮白一眼,心中难免胡思乱想,又错开目光,举起右手,将震雷镯示给他看,欲图摘下,问道:“因为这个?”
昨日之事皆由此旧案扯开,卫霜虽假装不在乎,狠心让自己与万暮白决裂,又一同鏖战,似乎坦荡,却始终没有用雷法,因为他觉得,万暮白救他是因为往日情分,而他若用雷法,似乎将那旧案甩在他脸上要他看清一般。
提起此事,始终不敢面对万暮白。
万暮白按下了卫霜的右手,仰天大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卫霜诧异地看着万暮白,下意识地问道:“你是何时知晓的?”
万暮白淡然一笑,回答道:“很早,你我相识没多久就知道了。我去仔细查了查,很容易就得出了结果。”
“可是档案室的卷宗……”
“我调走的。那时若被你看见,按你的性子会直接一走了之。我知道你想当乾坤卫的守藏吏是为了试着探查旧案,只是我自作主张,不希望你多想。”
乾坤卫毕竟是以情报探查见长,万可能很容易就猜到卫霜的身份,凭什么万暮白就猜不到?而且当年震雷镯案可是惊动神州,又怎会只有短短几卷文书?
“为什么?”
“我只有你一个挚友,而且你本性不坏,只是执拗,这点理由足够了。”在卫霜的心海最深处,那片冰冷的绝望中唯一的光亮,万暮白已然知晓自己对于卫霜的意义,卫霜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这般呢?
震雷镯案改变了他原本的轨迹,成了他的梦魇,万暮白不希望他为此继续痛苦,第一反应就是掩盖,之后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不让他和叶挽君与楚离过多接触,适时岔开话题,或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他有意为之。可是现在来看,还不如当时就跟他坦白,然后告诉他往后自己护他周全。
但就像他自己说的,卫霜不仅不会接受,反而会因为担心连累他直接一走了之。
兜兜转转,还是只有一个结局。
看着卫霜的面容,万暮白心如刀绞,这个表情他太明白了,卫霜最擅长的就是笑,并且用笑容掩盖别的情绪,哪怕笑得再灿烂,也不能被他上扬的嘴角骗了。
此时卫霜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分明就是失魂落魄。
“多谢你经年照顾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恩。”卫霜长叹一声,望向还没到顶的太阳,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层金色,睫毛轻轻颤抖着,高高扬起头颅,像仰天悲歌的天鹅,说不出的凄美。
原来,从一开始,神州就已经没有他的存身之所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被别人逼迫,都要走的。
凝望许久,眼里泛着光晕,再看向周围时,视野一黑,眨了眨眼睛,愈发模糊了。
卫霜眼前一切都变成了粗糙的水墨画,就像崤关外结成金丹时见到的内景中的样子,万暮白翠衣染血,身后的上官涟蕊白裙依旧,正像那两位仙人。
卫霜痴痴地笑着,像个初生的婴儿,打量着这个世界,远处被他打晕的学员逐渐苏醒,楚离在那儿对着断成两节的战刀发愣。
绝龙岭下堆着好多尸首,索隙城里百姓又开始一天的生活。
万叔……开始给一夜乱局收尾了。
这一夜,很热闹。
可是热闹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悲凉。
卫霜莞尔一笑,凤眼含情地看着万暮白,轻轻说道:“今后,莫要随便去查别人的身世了。”
万暮白见卫霜情绪缓和,回答道:“我只是希望借此多多了解你一些,只是谁知会有这般结果呢?不过也好,封不群揭穿你时,若我一无所知,定会失了分寸。”
卫霜摇摇头,一把将他抱住,万暮白比他高半个头,也比他壮实些,有些费劲。
“我非言此。你亲友不多,练剑也一直孤身一人,且身份特殊,自然要防范着。然我也知道,这是你保护自己心灵的方式,你会担心,会害怕,你也很孤独。我走之后,你会遇到更多的人,希望以心观人,别再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小霜,我……”万暮白不知所措,他一向希望万事俱备,不仅对事,也同样对人,没有探查过,他只敢恭恭敬敬,不逾矩分毫,也因为如此,或许真的有许多人称赞他的风采,却少有人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当然会害怕,不是没有付出过真心,只是在师父离开的那个雪夜以后,就不敢再敞开心扉,因为害怕任何真心到头来都是孤身一人,所以见到卫霜,将其视为知己时,才这般激动,发现他是卫震之子时想竭力掩盖不让他知道自己已然知晓一切,害怕他会因此离开。
“你会记得许多背影,最终,你也会成为别人目送的那个。”卫霜放开万暮白,又来到上官涟蕊面前,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师父,徒儿不孝,答应过今生一直侍奉在您身边,想来也是难以实现,还望师父保重身体,待徒儿化神归来!”他现在得罪的不是某个人,某个门派,而是整个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