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其实老孟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有存了笔钱,每个月从他给的生活费中省出来,这么多年,这笔钱其实不少。当初环境不好时,我也是从牙fèng里省的,那时候他的事业刚开始,压力各方面很大,冬冬又小,一个家吃饭穿衣样样都要钱。我总是很担心,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家里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所以我瞒着他,一丁点一丁点地攒。&rdo;她自嘲一笑,&ldo;只是那些苦日子他都忘记了,我嫁给他二十几年,也就是后面十年过得好点,前面的十几年还不是要自己洗衣服做饭?唉。&rdo;
&ldo;我记得那时候,你要是煮香菇鸡汤一定会让孟冬喊我过去吃,我们俩一人一只鸡腿就高兴得跟过节似的。&rdo;
她脸上浮现回忆往事的隐约微笑,点头说:&ldo;不是每天都吃得起鸡的,可你跟冬冬都在长身体,都要营养,我就从那省下来的钱中拿一点给你们加餐。&rdo;
我眼眶热了,哑声说:&ldo;怪不得你自己从来不吃。&rdo;
&ldo;应该的啊,妈妈哪有跟孩子们争吃东西的道理?&rdo;她笑了笑,语调凄凉地说,&ldo;一只鸡分成好几份,胸脯肉剔下来给全家人炒菜吃,骨架子并鸡腿给你们煮汤,内脏和爪子卤一下又是一碟小菜。你阿姨我,不是生来就只会穿这种真丝裙子,只会指挥阿蔡做事的。&rdo;
&ldo;阿姨……&rdo;我哽咽说,&ldo;您一直做得很好,我记得的,孟冬在天上也会记得。&rdo;
&ldo;可是老孟不记得了。&rdo;她眼眶含泪,&ldo;他失忆得很严重。&rdo;
&ldo;是的,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控制范围,&rdo;我说,&ldo;没办法的,只好随他去了。&rdo;
&ldo;嗯。&rdo;她问我,&ldo;我还能过得好吗?&rdo;
我一愣。
&ldo;没事,别说漂亮话诓我,&rdo;她轻声说,&ldo;过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了。&rdo;
我握紧她的手说:&ldo;谁也不能打包票说你一定会更好,但我想,再糟糕,也不会糟糕过现在是不是?&rdo;
孟阿姨看了我良久,点了点头。
吃完饭后,我将她送去新租的房子那,蔡婶已经在等她了。我目送她走进那个小区,那是一片外观上看很安全的普通居民住宅楼群,门口还有轮岗的两个保安。我没有进去,而是转身沿着马路一个人慢慢走回家,夜晚的空气似乎比白天要清新,但马路上车辆仍然川流不息。我走得不快,因为我在不停地思考,一开始是想如何才能帮助孟阿姨有效地从婚姻的泥沼中摆脱出来;但慢慢的,有些东西无声无息地流入情绪中,我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我想起孟冬,想起我的青葱岁月,孟阿姨说得没错,我曾经如此坚决果敢地要过一个男人,那种感情一生之中只会有一次,一次就足以烧毁你体内所有的激情。
也许烧得太猛烈了,所以它注定无法长久,注定只能成为回忆。可能回忆它也没太大意义,但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总有那样的时刻,你对自己的过往满怀悲伤,不能自抑。
我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我想我不是在哀悼孟冬,我是在哀悼我的过往,哀悼自己生命中不得不承受的遗憾,就如孟阿姨那样一刻不停地流泪,我想我们尽管毫不相同,但去在这个点上殊途同归,我们都必须独自一人,为自己的过往服丧。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我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自家小区的大门口时,我用了整整一包纸巾安静地拭去脸上的泪水,整理我脸上的妆容。等我走到路灯下,我已恢复往日的张旭冉,我轻巧地进了大门,穿过小区花园的小径,走到楼道那,刚刚想按对讲机让傅一睿开门,但又觉得没必要。我掏出钥匙开了楼道的门,走进电梯按了我所在的楼层。到了家门口时,我用我的钥匙开了门,却在开门的瞬间听见傅一睿疾言厉色用英文说:&ldo;我说了你打错了就是打错了,这没有你要找的人,我再重复一遍,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女士,你再拨电话来骚扰,别怪我不讲礼貌出言不逊了,对,我们中国男人不讲究绅士风度,你管得着吗?&rdo;
他啪的一下挂了电话,转头发现我,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说:&ldo;你什么时候回来了?&rdo;
&ldo;刚回来,听见某人在发飙。&rdo;我笑了,弯腰换着鞋子问,&ldo;谁啊,连我们傅主任这么好的脾气都给惹毛了。&rdo;
&ldo;国际长途,说打错了那女的还没完没了地纠缠,真是烦。&rdo;他放下电话,过来接过我的手提包,环抱住我亲吻了一下说:&ldo;今晚吃得好吗?&rdo;
&ldo;好。&rdo;我笑嘻嘻地说,&ldo;谨尊谕旨,花了好几百,喏,给钱报销吧。&rdo;
&ldo;小财迷。&rdo;他嘲笑了我一声,搂着我往里面边走边说,&ldo;放心吧,往后我每个月给你一笔专项资金,专门给你社交用好不好?&rdo;
我愣了愣,说:&ldo;嘿,铁公鸡突然自己掉毛了,稀奇哈。&rdo;
&ldo;我对你难道吝啬过?&rdo;
我白了他一眼说:&ldo;这不是开玩笑吗?&rdo;
&ldo;抱歉,&rdo;他帮我脱下外套,挂到房间的衣架上,回来说,&ldo;你的玩笑我从来没觉得好笑过。&rdo;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走到我跟前,抱着手臂低头看我的眼,问:&ldo;张旭冉女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rdo;
&ldo;什么?&rdo;
&ldo;热恋中的男女,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不应该有亲热表现吗?&rdo;他冷声说。
&ldo;啊?&rdo;我惊奇地反问,&ldo;我们岁数都不小了,那些小年轻玩的……&rdo;
&ldo;谁说那是小年轻玩的,&rdo;他弯腰贴近我的嘴唇,缠绵悱恻地舔吻了好一会才说,&ldo;我认为我们做得远远不够,以后要将这一条列入家规。&rdo;
&ldo;嗯?&rdo;我被他吻得迷迷糊糊。
&ldo;早上要亲,出门要亲,回来要亲,当然床上更加要亲。&rdo;他带着笑意,又低头吻住了我。
我勉强抬头让他亲了会,但心里涌上一阵烦躁,微微侧过脸避开他的唇,躲闪着他的眼神说:&ldo;那什么,我累了,要不我先去洗澡等下早点睡?&rdo;
傅一睿微眯着眼看了我一会,随即直起腰,淡淡地说:&ldo;行,那你去吧。&rdo;
我点头,起身进卧室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浴室拧开龙头冲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