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
福伯从事驾车载客这一行已经有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了。
三十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当年的愣头小伙,在岁月腐蚀里,不仅白了双鬓,曾经的峥嵘锐气也被打磨殆尽,成为了一名世故的老司机。
一名饱经风霜的老司机,无论是对于驾驭技术之娴熟,还是对旅途中的突发事件之处理技巧,那都可谓是炉火纯青的,至少,一些例如碰瓷的事儿,他可以不必动用官方力量,自个儿就轻松自如的解决掉。
当然,也不是说,马路上所有倒在地上的人都是从事碰瓷职业的,许是的确有疾病突发,需要真正的救助之人,但是,在这个汉人被划分最低层次的不公世道,无论是对是错,汉人发生纠纷,官府首先做的工作是让汉人缴纳一笔资费,然后才对簿公堂,最后,便是汉人占理了,那笔资费还是落入官家的兜里,这个样子,这官司还打什么打?
所以,老司机深深懂得,如要是非少,人在旅途,多一事,绝对不如少一事。
在这个动辄便要吃官司,甚至要赔上钱搭上性命危险之乱世,明哲保身,绝对是王道。
就好比,在这个清晨,天还灰蒙蒙时分,他驾驭着马车,从东城出发,向西城而去,路过一条胡同口之时,即便是以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已经看见了靠着墙角的地面躺着一个人,也不知他是昨晚喝高了,还是低血糖或是心脏病猝发,总之,好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的卷缩在地上,总之,福伯却是绝对没有兴趣去研究——谁敢保证,他那么一研究,就把口袋的钱给研究出去了呢?
甚至,福伯还习惯的驱使之下,手腕一振,挥起马鞭,便要打马加速,却是没料到,车厢里面,适时传出一个很好听的女子声音:“福伯,请等等。”
福伯微微一愣,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手腕转回处顺势把缰绳往里收紧,顿时便把马车停驻。
福伯道:“司徒姑娘。。。。。。”
车里的女子柔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半生堕落风尘,过的孤苦,也就罢了,却终须留给下一世一点儿的盼头,做些积德之事儿,是吧?”
福伯道:“司徒姑娘慈悲心肠,自是好人有好报的。”
车帘忽然一掀,钻出一个长裙拽地的清秀女子,踩着碎步转身回到胡同口,就着墙根下,便蹲下身去了。
福伯无奈的一声叹息,跃下驾座,大步上前,道:“司徒姑娘,还是让老头来看看吧。”
司徒姑娘伸出的一截白如羊脂的玉腕也许本来是准备搂过地上男子手臂的,听得福伯如此说,玉腕回收,似有意无意间在男子的手腕脉门轻轻拂过,眉头紧紧一皱,道:“也好,福伯,劳驾您把他搬进车里。”
福伯显然考虑到他的车倘若装了个死人的话,传之出去,对他的经营会产生负面影响,犹豫了一下,道:“司徒姑娘,不知此人是活是死的。。。。。。”
司徒姑娘美眸里掠过一丝奇光,轻轻道:“福伯,倘若,你往后的生意受到影响,我愿意把你的车承包起来,您看行吗?”
“咳咳咳——”福伯苦笑了一下,“司徒姑娘言重了,老头也不是没有爱心之人,只不过,以前,被讹了可不少。。。。。。哎,罢罢,姑娘,您让让。”
福伯弯下腰去,才看了个仔细,也正因如此,才让他感到怵目惊心!
地上的男子很年轻,看上去,也只是二十出头模样,相貌倒是英俊,白白净净的,即便是咬紧牙关憋着巨大的痛苦,堆积一起的眉头,却是益发展现着他过人的坚毅和冷厉,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感觉,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而让福伯感到恐怖的是,此人穿着那件很薄的黑衫絮条般挂在身上,卷起之处,赫然可见,他白皙的身体浮现着一道道凸起的血管经脉,那隐隐蠢动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随时都会爆裂开来,射人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