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微微颔首,一行人便随着张阿生进了鸦片馆。
鸦片馆是一座二层小楼,一进搂,便是刺鼻的烟土味,跟着张阿生上二楼时,可以看见有些烟室门帘撩起,里面男女喷云吐雾。
二层“经理室”极为简陋,一张办公桌,几张木椅而已,张阿生请叶昭和古丽夏依尔坐了,又递给叶昭一颗“老刀”香烟,叶昭笑着摆摆手,道:“不抽了。”
张阿生陪笑道:“先生一看就是文明人,小的就不敢说孝敬先生福寿膏了,没得辱没先生。”他越来对叶昭越是恭敬,概因一路行来他便看得出,龙小姐对这位文先生言听计从甚是依恋,不说这位文先生的来头,就冲着龙小姐,也不能得罪他啊。
叶昭道:“文明人便不吸鸦片么?”
张阿生干笑道:“先生是文明人中的上等人,小的这双眼睛不盲,先生定是倡导禁烟的了。不过小的在海外讨生活折了本钱,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干起老本行,还请先生勿怪。”
叶昭笑了笑,心说市井之徒,察言观色倒是极有一套,定是刚刚进鸦片馆时细微的表情被他见到了。
聊没两句,经理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从外面进来一瘸子,脸上带刀疤,生得甚是凶悍,张阿生忙走过去,两人低语几句,瘸子对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躬身,告退而出。
张阿生在门口踱了两圈,用力挠着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道:“龙小姐,文先生,实在对不住,英国人来搜鸦片馆,若不然您二位先走,若不然与英国人有什么冲撞,那可是我连累了先生和小姐。”
叶昭笑笑,转头看向古丽夏依尔,古丽夏依尔琥珀般的美眸也正盯着他,叶昭便微微点头,知道古丽夏依尔聪慧,自己能想到的,她也想得到。
古丽夏依尔见叶昭点头,这才对张阿生道:“阿生,你这鸦片馆可有烟土牌?”
张阿生愕然道:“那是自然,若不然英国佬早封了小的的店,他们可是六亲不认,当年小的走动烟土牌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英国佬比咱本乡做官的还贪心。”
古丽夏依尔听了偷偷对叶昭做个鬼脸,好像是说我可不是故意的,又好像是说看你手底下的官老爷。又对张阿生道:“那是以前,现今天津卫的官爷们可老实的很。”
瞥了叶昭一眼,张阿生也意识到什么,忙笑道:“那是那是。”
古丽夏依尔又道:“既然你有烟土牌,那怕什么?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鸦片你都卖了,还有什么见不得光,是军火么?”
张阿生苦笑道:“龙小姐,您,您就别逗我了……”眼见古丽夏依尔似笑非笑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举动逃不出她的眼睛,想了想,说道:“您和文先生都是大人物,小的也不瞒你们……”说到这儿,看了看屋角、门旁等位置站着的侍卫,古丽夏依尔道:“都是信得过的,你有话就说。”
“是,是。”张阿生倒也不婆婆妈妈,他也知道如龙小姐这等人物,断然不会出卖他,“不瞒龙小姐、文先生,我表兄便在此处,他,他,唉……”叹着气,摇头道:“我怎生劝他也不听,非要加入乱党,我早就知道会出事,这可不大祸临头了么?听说,今天造反作乱便以他为首,若被英国佬找到,只怕在劫难逃。”说着,又深深叹口气。
叶昭却不想还会有这般机缘,问道:“他便在此处?”
张阿生叹着气点点头。
叶昭道:“带我去见见他。”他话里自有凛然之威,张阿生下意识点头答应,随即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叶昭。古丽夏依尔道:“文先生若想救他,便可保住他性命。”
万德全躬身道:“爷,我去打发走这些英国佬?”
叶昭微微颔首,随即万德全又吩咐一名侍卫去船上叫人,他则与一名文员下楼。
张阿生见状忙劝道:“文先生、龙小姐,不必与英国佬动气,来,这边请。”文先生和龙小姐在国内是大人物,但这里毕竟是英国佬的地盘,只怕这般大动干戈反而误事,但他却也不敢直说,只是心里更加忐忑。
从经理室侧门进入书房,张阿生又推开一排书架,后面却露出一道门,张阿生轻三下重三下敲了几声,这才拿钥匙开门,门内却是一间密室,张阿生先进去,郑阿巧抢先一步到了门口,说道:“请张兄把贵友带出来吧。”自是里面情况不明,光线幽暗,不欲皇上冒险。
侍卫搬来座椅,叶昭微微一笑,便与古丽夏依尔在书房内坐了,打量着旁边一排排书架,料想张阿生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这都是作样子而已。
不多时,张阿生与跟在身后的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想来这便是他的表兄了,看样子却是比张阿生年轻几岁,身材消瘦、文质彬彬,手里有一顶高高的礼帽,一见便知多年新嘉坡生活,西式教育,学足了英国绅士的派头。
领导独立党徒制造暴力事件的是这么一位人物,倒是有些出乎叶昭的意料。
“英国人来了么?我这便下去自首,绝不连累你!”中年男士边走边说,张阿生无奈的道:“老表,我虽然是个粗人、混混,可也懂什么是义气不是,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文先生,这是龙小姐,都是天津卫的把横,刚刚来到新嘉坡,是随中国水师而来。”
叶昭起身与他握手,中年男士看到叶昭和古丽夏依尔一怔,想来是想不到他这个混混表弟的朋友不似想象中的江湖人物,倒是颇有大家风范的“文明人“。
他伸手与叶昭相握,道:“文先生,鄙人范文宣,草字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