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安殿里,叶昭翻看着桌案上的文牍,是臣工们以及各界被通风的士绅名流的反馈意见,每个人自然都是赞成的,而一些中肯的意见,就在歌功颂德的主旋律下隐藏着,叶昭想看的,就是这部分意见。
任何事物从提出到规范完善都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英国从本世纪初开始征收个人税,现今还在探索中,其征税起点为年收入150英镑,英国人的平均工资年收入30英镑左右,已经渐渐形成了完整的体系。而国内,虽有自己把脉,但一直以来的社会架构、社会传统,使得个人税的推行将会比西方国家艰难百倍,更要时时刻刻防范税赋改革被歪嘴和尚念歪了经。
但总要起个因头,一个健康的国家体系,没有公开透明进行财富再分配的税务杠杆来调剂,那是不可想象的。
仅仅是搞科技、搞工业,对于维系资本社会发展约束两极分化促进中产阶级壮大的最根本东西不加以重视,其实最后就会搞出个四不像社会。如果自己也犯这个错误,只能说自己这个穿越者不成功、见识狭隘。
当然,路要一步一步走,税赋改革,虽说要符合资本发展的需要,是必然的改革,但中国传统社会传统观念势力强大,所以就不能指望一蹴而就,要慢慢令民众体会出新税务制度的优越,先进行试点不可避免,再慢慢推广。
这个试点,一省就太大,一县又太小见不到真章,以府为宜,选哪里倒是要好好琢磨一番,其实琢磨琢磨,难度也未必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国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上海租界的华人可不就要这么缴税么?而看起来租界税收比华境更重,可商人们偏偏就喜欢跑去租界,概因租界税收规范而已。
琢磨着,叶昭慢慢写着字,这时“当当当”,自鸣钟清脆的报时,转头看去,不知不觉下午六点了。
叶昭轻轻叹口气,散衙了,也实在无聊,金凤三个尤物去了朝鲜,蓉儿又要去陪两宫太后,给姐姐和母后皇太后姐姐讲故事,多少有自己授意的成分,现今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红娘威震安徽,昨日攻破太平府,南京最后一道屏障失去,现今左路兵团在太平府休整,剑锋直指南京。
镇守太平府的太平军右路统帅韦十二也就是韦俊投降,被解来广州,几日后可到,这个韦十二也不知道封了个什么王,属于太平天国自造字,好似是读“昌”,太平军中,被封这种自造字的王爷不胜枚举,但韦十二可是现今太平天国五大统帅之一,分量不轻,历史上好像这人就是投降命,现今又投降了。
怎么处置他?叶昭倒一时拿不定主意,等这人到了再说吧。
还真想红娘了,这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可是有了用武之地,而她剿抚得当,也是平远军左路兵团推进速度极快的原因。
“主子?德斌德七爷到了!”蓝甲侍卫在殿门口跪倒禀告。
哦?叶昭倒是一喜,可正无聊呢,“叫他稍候片刻。”
德斌吃烟泡的习惯还没变,但脸色可比以前明朗许多,焦黄的烟气也淡了,在花厅等着叶昭,一身民国版白色中山装,倒也挺俊的。
进花厅,叶昭看着他就笑:“好,老七啊,你这身衣服可真精神!”
德斌脸上就有些得意:“哥、哥哥,好看吧?水仙请的裁缝,她,她说这衣服好看。”
叶昭笑道:“好看!有人疼你啊,更好。”这个自己当亲弟弟怜惜的人,也终于有女人贴心关怀了,那郭络罗氏,定然感到压力了吧?
“晚上正无聊呢,怎么样?咱嘬两盅?今儿不带家属啊,你别欺负我现在孤家寡人。”叶昭拍了拍德斌的肩膀,感觉这小子骨头也硬实了,不像以前迎风倒的单薄,就笑:“你小子,俩老婆是不是天天给你进补?跟你说,补药可不能乱吃。”
德斌讪讪的,说“哥,我,我才不吃那东西呢,那两个婆、婆娘,我,我治得住。”
叶昭更是哈哈大笑:“行啊你,小子,说话都这么牛气了!”
“哥哥,我,我带您去,去个好地方,您,您换衣服。”
叶昭就笑,“去哪儿啊?”
“您,您到了就知道了。”
难得德斌拿回主意,叶昭笑道:“好,就听你的,我就看看你有什么好介绍。”
在马车上,叶昭才知道是去“清华小筑”这“小筑,是广州最新流行起来的高档娱乐场所,说白了就是最高等的妓院,通常只有走单帮的烟尘女子和妈妈两个人,而能单独置办宅院招待客人,可想而知这烟尘女子的本事和姿色,均是风月花魁人物。
“小筑,呢,玩得就是个风雅,人家陪着说说话喝壶茶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万金掷下,没准儿人家的手都碰不到,可越这般矜贵,名流越是喜欢,越是魔怔般去撒钱,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珍贵不是?
当然,这“小筑,里的花魁,本身条件自然也要过硬,均是千里挑一的风流人物,怕也各有降服男人的绝活本事,才能让人乖乖的流水般送进去银子。
叶昭听过几个小筑姑娘的事儿,感觉比较红火的属于善解人意型,或许,相当于后世的心理医生吧,只是姿色美貌,更有撩人本事,而男人,很多时候花钱买的只是寂寞,这却不是瞎话,找个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也不见得非干什么不可。
只是想不到,这德斌也往小筑跑了,叶昭颇有些跌碎眼镜的感觉,坐在马车上,看着德斌就笑:“老七,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不老实了?”
德斌脸微微涨红,说:“不,不是,我,我没干什么,水仙,水仙带我去的,我,我就喜欢和她说说话,她,她那儿规矩大着呢,妈妈说过,她,她从不接客的。”
叶昭就笑,说:“是吗?”这风尘女子啊,实际上再怎么矜贵,要说没接过客那不可能,只是这名气大的花魁,有自己挑选客人的余地罢了。
德斌这时却悠悠长叹一声:“达春,达春在就好了。”
叶昭怅然,是啊,可真是好久没见他了,这些年生活总觉得有些枯燥,多少也是因为达春不在的缘故,从小玩到大,在京城时,早习惯了他在身侧的咋咋呼呼。
……
清华小筑在西关,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洋楼,深红色楼体,彩色玻璃,气派而洋气,能置办这么一处小洋楼作为待客之所,也可见小筑主人的硬气。
德斌敲门,开门的嬷嬷倒认识他,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厅不大,但布局雅致,沙发茶几,根雕油画,整个小厅子乳白色的基调,显得清幽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