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正手里的茶几乎泼出去,再看看一边神色自若的素家兄妹竟然在一旁给书房里的绿植浇花,顿时直了直身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小辈人看了笑话。柯正随即开口:“如何借刀杀人?要杀谁?”
“只要这布帛一出,此事与状元肖寅深有关已是铁证,无论他杀人与否,作弊已经属实,如果能将此案归罪于肖寅深,肖寅深乃是清河人士,如此把清河王撵回清河怎样?”
“清河王殿下丧母不久,于清河无亲无故,如此是否有些不近人情?况且殿下如今喉疾未愈,离了金陵的太医,怕是会留下病症。”柯正言语间竟然对清河王甚为关怀。
自从那夜纵火案后,素池很久不曾听到清河王宁琼臻之事了,也不知道他的嗓子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未好。素池心不在焉地洒水,素岑看她手里已经没有分寸,干脆夺了水勺自己来。
素渊听到柯正的话心里冷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直接懒得多说:“既然如此,柯少保再会,恕不远送。”
柯正没想到素渊翻脸这么快,才换了一副苦口婆心、无限委屈的嘴脸:“国公为东宫打算,下官岂会不知?便是殿下听见了,也是感激的。只是我们殿下到底心思澄澈了些,兄弟间的事殿下总是愿意吃亏也不愿意去争去抢。下官等人怎么劝,殿下也不改其意。”
“既然如此,这事也只能就此作罢了。”素渊有些遗憾,也不难为人。
柯正没想到素渊画了一个这么好的蓝图,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他不知道素渊心里怎么想,但是素渊能这么对他直言要将清河王赶回清河,可见也是对东宫有意图的。柯正怕他变卦,于是趁热打铁:“殿下不听外臣的劝,若是有人能在内宫劝着,想必殿下能听进去一二。”柯正的眼光已经自然性地朝素池瞥过去。
素渊不抬头都知道柯正打着什么算盘,只是这么早就下赌注不是他的习惯:“柯少保这个主意极好,只可惜我没有适龄的女儿,殿下若是愿意,素家的几个堂侄女都是秀外慧中的妙龄女子。”
柯正看准的是素池这个嫡女的身份,没想到素渊不愿意出这个价钱,毕竟素池还在一旁,柯正再怎么脸厚也不能说得太直白,“殿下的婚姻一事恐怕只能由陛下安排,倒是国公先前的提议??????清河王固然封了亲王,但是他毕竟朝中无人,掌兵多年的豫王殿下似乎更为棘手。”因为素渊大胆的提议和证物这重大信息的分享,柯正已经把素渊当成了东宫党,自己几番试探,素渊的反应也不似作伪,柯正意识到素渊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再拐弯抹角。
“柯少保此言差矣,豫王殿下如今已成气候,若轻易动他打草惊蛇反倒失了先机;反观清河王,虽然有个亲王的封号,却不过是一郡之地;虽然有个皇后之子的名义,舒氏到底是灭了。若不能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他日养虎为患,在皇位一旁虎视眈眈,恐怕一切就晚了。”素渊还在规劝柯正。、
柯正知道素渊说的是对的,但是太子宁璃臻是绝不会同意他们肆意谋害清河王的,他再三思索,还是只能:“容下官考虑两日。”
素渊也不再劝了,“柯少保应该知道:我北宛这几代帝王都是元妻嫡子。”
短短十数个字,柯正的腿已经迈不开步了,他语气比之前略显急促:“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嫡出,是皇后之子。”
素渊也不计较柯正的语气不恭,他反倒笑了笑,“无妨,那些布帛还有证人今晚我就让人送到柯少保那里去,若是用不上随意处置了就是了,桑榆,送客。”
素渊这无所谓的态度,柯正只觉得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无力回击。素渊凭什么觉得他会用得到这些东西?自己再三解释不会以此打压清河王,难道他听不明白?柯正一步一步往外走,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素渊最后一句话戳到了他,无论宁璃臻有多么孝敬母后,有多么愿意在政绩上去用功,但是这都改变不了它只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子的事实。甚至哪怕他已经寄养在皇后膝下多年,也无法改变。舒氏才是陛下的元妻;而楼氏却不是。
桑榆送柯正离开之后,素岑和素池已经站起身来,素池把茶水撤了,添了云片糕进来。素池蹙蹙眉头,把素渊身前的云片糕挪到自己面前,素岑以为她贪吃,强忍着不笑,突然听到素渊在叫他:“身上的伤如何了?”
“无碍的,父亲挂心了。”素岑本来就这一句话,他嘴笨,两年外出更是连父子之间最简单的相处都忘了,突然看到素池给的眼神:“父亲从前对于诸皇子之间避犹不及得,怎么这次一反常态?”
“你是觉得为父太过冒进?”素渊不答反问。
“素岑不敢作此想,只是如今陛下年富力强,太子又下得民心,上孝君父,如此打算是不是操之过急?”素渊看似询问,实则考较素岑。
“阿池觉得呢?”素渊考了儿子,自然也不放过女儿。
“阿池不懂这些,太子哥哥若能撵走了清河王,自然是太子的本事;撵不走那也是太子哥哥的胸襟,说到底跟咱们家是不相干的。大姐也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素池的云片糕还没塞到嘴里,不过说话流利。
“我们阿池一口一个不懂,却总能一语中的。这些事情说到底是皇子间的事,尘埃落定之前,隔岸观火就好,切不可引火烧身。”素渊对着一双儿女,言辞恳切。
待得兄妹二人出了书房,书房最内侧的屏风竟然走出一个人来,发冠歪斜,衣衫不整,竟然是墨狄。
“我这一双儿女,若是性子互相换换就好了。岑儿在我面前毕恭毕敬,言辞谨慎,少了一份少年人的自信和桀骜。阿池呢,插科打诨,听懂了也装不明白,哪有一点闺阁小姐的矜持端庄。”素渊摇摇头阻,坐下才看到原本放在小桌上的云片糕已经连盘子都不见了。想来素池出去的时候顺手牵羊了。素池一向喜好甜食,可这几年身体的原因只能少吃,素池为此身体力行。
“这样的性子也不是坏事,岑公子为人沉稳持重,这两年在外的历练更是使他与一般贵族子弟不同,如上古长剑一般古朴大气,出鞘之时寒光耀目。而姑娘的性子看似顽劣张扬,实则沉稳不输公子,机智颇似国公,他日必如明珠璀璨,高贵夺目。”墨狄这话出口,连素渊也有些惊讶。
“岑儿的心事在我这里都写在脸上,阿池却恰恰相反。自幼阳奉阴违惯了,性子又太冷清,墨狄你是不知道。阿姚和婉婉自幼失去父母借住素家,我想让阿池有个伴,她们三人便住在一起。后来她要单独住却怎么都讲不出原因,后来我才从下人那里知道,阿池不喜欢阿姚和婉婉亲昵。后来阿姚出嫁,婉婉舍不得哭成泪人,你猜阿池怎么着?能吃能睡,心情很不错,这样的性子,既自私又霸道,哪有半点姐妹情谊可言?她和太子、伏家的郡主几乎一起长大,连贵妃都说太子对阿池的好丝毫不逊于岑儿对阿池,阿池几乎要住在宫里了。后来我担心素家被陛下猜忌要阿池远离太子,她点头称是什么也不问,我以为她没听进去,结果她竟然真的处处避着太子,常常连郡主也避着。这性子,既绝情又冷淡,只是如今也改不过来了。”素渊朝着墨狄摆手,露出一脸苦笑。
“将来之事莫测,且看他朝!”墨狄勾唇,一边抚摸手上的银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