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澶州节度使柴荣多次遣使入朝,请求入京看望郭威及家人。郭威已好久没见到柴荣了,而且屡听人言柴荣成人之后如何如何英武过人,把澶州治理得如何如何清明,此时又是春节,正好可以将其召来团聚,但王峻却百般拦阻,就是不让柴荣入京。
郭威知道王峻对柴荣有妒嫉之心,但他又不想得罪王峻,便召李谷商议此事。李谷道:“父子相见乃天伦之情,王公未免太过了。既然陛下不愿得罪王公,臣倒有个主意。”
郭威一听,忙问“是何主意?”
李谷道:“去年入夏之后,连降大雨,致使黄河多处决口,眼看新春将至,为了不耽误春播,陛下不妨让王公出京巡视,待王公离京之后,便可召澶州殿下回京了。”
郭威大喜,春节一过,就依照李谷之计将王峻遣往滑州等地巡视去了。王峻前脚离开京城,郭威后脚便遣人前往澶州,召柴荣立即入朝觐见。柴荣大喜,当日直奔大梁。郭威特意设家宴慰劳柴荣,父子久不相见,自然是情深酒欢。不想,酒正酣时,突有奏报说王峻正在急急赶回大梁。郭威一听,赶忙撤下了宴席,命柴荣连夜赶回澶州。
柴荣无奈,只好含泪告别而去。
次日一早,王峻即求见郭威,开口就责问柴荣回京一事,郭威被逼不过,只好含笑说道:“王兄莫怪,朕如今只剩下这个儿子了,实在太想念他了。”
王峻却道:“陛下再怎么想念,也是陛下家事。陛下乃一国之主,怎可因家废国?各镇节度使皆有亲人在大梁,若是皆擅自离镇,那还如何约束!”
郭威连连陪笑,王峻尤不罢休,此后又为此事多次口出怨言,并一再请求郭威让他兼领一座籓镇。郭威为柴荣一事,心有歉意,只好让他兼领青州节度使。
王峻年轻时曾在赵岩门下,颇受恩宠,此时,他竟想为赵岩赠官立碑。亲友们听说后,皆对王峻道:“赵岩以谄佞事君,毁坏梁室,至今提起无不令人切齿,明公若为其赠官立碑,必招天下人议论。”王峻这才打消了这一念头,不过,对于居住于陈州的赵岩之侄赵崇勋,却是又封官又赐以田宅,郭威也都一一答应了他。
王峻喜欢华侈,并特意在枢密院建起造了一座大殿。郭威此前一直想在内园中建一座殿堂,但又担心王峻不同意,故而一直没有提出来,便趁王峻建造大殿之时,也在内园建了一座小殿。王峻知道后,抱怨道:“宫室已经很多,陛下为何还要建造此殿?”郭威早就准备好他这一问了,反问道:“枢密院房屋也不少了,王兄又何必再建一座大殿?”王峻果然无言以对。
户部侍郎赵上交知本年贡举,举试之前,赵上交曾经去拜访过王峻,言谈之中,王峻含含糊糊地提到了一位举子,赵上交为人忠厚,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因而,出榜之日,这位举子便没有登第。这一下可惹恼了王峻,等到赵上交引领着新科进士到达中书时,王峻却在政事堂厉声说道:“今年选士不公,必须复试。”范质、李谷不明其意,皆说道:“此事事前已经禀明圣上,临时不好再更改了。何况圣旨还没有下,等圣旨颁下了,再复试也不晚。”王峻一听,更加生气,高声责骂赵上交。赵上交一直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当晚,赵上交又亲往王峻府上谢罪,赵上交见王峻面色和蔼,而且还请他饮酒,就自认为王峻已经原谅了他。不想,次日早朝,王峻竟然上奏说赵上交知贡举不公,奏请郭威治罪。正当郭威为难之际,王峻又突然指责范质、李谷偏袒赵上交,请求罢免范、李二人的相位,改用端明殿学士颜侃、枢密直学士陈观为宰相。
郭威自然不答应,说道:“宰相乃朝廷重臣,不可草率任免,此事让朕再仔细考虑考虑。”
王峻却不依不饶,极力辩驳,硬逼着郭威马上同意,言语之间已是极为放肆,而且一直到正午时分,仍是不肯离去,一定要让郭威更换宰相。郭威无奈,只好说道:“现在午时已过,朕还没有用餐,眼下正是寒食节,待假期已过,再更换宰相如何?”王峻这才气哼哼地退下。
王峻离开后,郭威越想越气,次日就以议事的名义,召集众宰相、枢密使入宫,趁机就把王峻软禁了起来。之后,郭威召特地召见冯道等老臣,满眼含泪地说道:“王峻欺朕太甚,想要将大臣全部驱逐出朝,翦除朕的羽翼。朕只有一子,他还多方设置障碍,不让我们父子相见。朕父子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他又心怀怨望,抱怨不止。他执掌枢机,又兼着宰相,居然还不满足,还要求兼领重镇!朕也答应了他,但他却得寸进尺,如今竟然逼着朕把宰相们全都赶走。如此无视君主,谁能忍受得了?”众臣们早就对王峻不满了,闻听郭威算总账似的唠叨,尽皆低头不语。
次日,郭威即下诏,将王峻贬为商州司马,制辞之中有“肉视群后,孩抚朕躬”之语。
王峻被贬之后,郭威担心邺都留守王殷会有疑忌,连忙命王殷之子尚食使王承诲去见王殷,将王峻前后得罪的情由向他解释清楚。
王峻到商州后,心中郁郁不乐,仍是牢骚满腹。不久就得了腹疾,郭威听说后,大为担心,特意让王峻之妻前往探视,让他好好养病。不想,王峻的病情却越来越重,不久就病逝了。
王峻出身贫寒,后梁贞明初年,相州节度使张筠因爱其聪慧善歌而养之,后又赠送给赵岩,两朝败亡后,他又投靠了后唐三司使张延朗。张延朗被石敬瑭斩杀后,他又投靠了刘知远。刘知远即位后,以其为内客省使,后随郭威起兵反汉,终因辅佐大功而位居机要之位!不想,他却日渐骄狂、猜忌,意欲把持朝政,致令宽容温和如郭威者也不能相容,后人叹道:
得志千条路,志得路一条。
树高风霜侵,兰幽芬芳渺。
伴虎知虎威,伴君威难晓,
多少功高者,身死因功高。
王峻一死,郭威当即让枢密副使郑仁诲把柴荣替回了大梁,以其为开封尹,进爵晋王。
郭威即位以来,一直秉持宽政养民的德政,朝内又有范质、李谷等贤才的辅佐,再加上边境无战事,境内又没有大灾,因而,才两年不到,国势既已大振。国有仓储,民有余粮,安宁平和,兵威甚强,中原渐成兴复之象。然而,同一天下的淮河之南,此时,却正遭受着百年不遇的大旱,不但水井、水泉全都干涸了,就连常年奔涌的淮河,水都浅得连脚面都没不上了。饥民们实在熬不住了,皆纷纷趟过淮河,逃往中原。沿淮周兵见过河的南唐饥民太多,担心生乱,便上前阻止。不想,饥民们此时什么也不顾了,竟群起反抗,与周兵打了起来。
消息报至大梁,郭威说道:“周唐百姓都是一样的,身为人主,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饿死呢?”于是下诏,允许南唐百姓过淮河买米,并严令不得以高价卖给淮南百姓。南唐百姓大喜,纷纷从淮河之北将米粮运往淮河之南。到了后来,甚至还有商人特意在淮河之南岸修建了一些仓库,百姓用不了的就供给了南唐军士。郭威听说后,又下诏,只准许南唐百姓以人畜背米过淮河,但不准用舟船、车辆运载。
此事自然引起了南唐朝廷的不安,就连普通士子都感到了危机,一位叫做邵棠的秀才上书南唐朝廷道:“近来草民游访淮河两岸,到处都听到百姓们赞誉周天子,说周天子温良恭俭,勤修德政。我国之兵新近又败于潭、朗二州,草民担心,周天子迟早会发兵南征的,请圣上早作准备。”
李璟深以为然,便又重新启用冯延巳为宰相。
王逵等十指挥使攻占长沙后,刘言大喜,任命王逵为武安节度使、朱全琇为武安节度副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副使,并准许何敬真、朱全琇与王逵一样,兴建衙署、建置牙兵。如此一来,长沙城内一下子就有了三座节度衙署,三座衙署皆各自发布军令、政令,诸将、官吏、百姓哪能分辨得清该以谁家为准,长沙一时政出三门,混乱不堪。每次宴会,诸将也没有上下尊卑之分,纷杂吵嚷,就如同集市一般。不过,却有二将对王逵一直尽下属之礼,一位是张文表,一位是周行逢。同样地,王逵对二人也极为信重。
没过多久,王逵对长沙“一城三衙”的局面极为不满,就与何、朱二人发生了争执,何、朱一气之下,就回朗州去了。
何敬真、朱全琇回到朗州后,竟到处串联,意欲起兵征讨王逵。刘言本来就对王逵有所疑忌,一见二人如此,却误认为他们是王逵指派来对付自己的,便一面想方设法赶走二人,一面打算发兵征讨王逵。
王逵闻听刘言要征讨自己,不禁大为忧惧,忙召周行逢、张文表商议对策。周行逢道:“刘言一向与我等不一心,何敬真、朱全琇又不愿意在王公之下,但他们也不愿为刘言之下,周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二人与刘言联合起来对付王公。周某听说,刘言不但疑忌王公,他对何、朱二将也很不放心,王公正可设法先将此二人除掉。一旦何、朱二人不在,再对付刘言就好办多了。”
王逵一听,当时就面露喜色,说道:“如此说来,周公定然已有办法了,请周公帮助我清楚凶党,事成之后,王某将与周公共同治理潭、朗二州!”
三人正在商议之时,突有军使来报,说南汉兵正在北侵全、道、永三州。周行逢一听,当即心生一计,说道:“周某这就前往朗州去劝说刘言,让他派遣何敬真、朱全琇发兵迎战汉军,待二人路过长沙之时,我等再设法除掉二人。”王逵大喜,当即同意了周行逢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