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事是岐州人吗?对臊子这般情有独钟。”
“我是洛阳人,只是从未在洛阳生活过”,高敏的笑容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清苦,他撑起身子,神神秘秘地问薛讷道,“对了,薛御史,‘那个案子’,你可有什么线索吗?”
薛讷正在铺床,回过身来,满脸困惑:“线索不是与高主事一样,要去法门寺看看吗?”
“不是不是,高某说的是那个案子啊。”
高敏挤眉弄眼地看着薛讷,抛媚眼似的,惹得薛讷一阵恶寒:“到底是何案子,请高主事明示罢。”
高敏愣愣怔怔的,有些难以置信:“太子殿下待薛御史如此亲厚,竟没有将那个案子说与薛御史听吗?那高某也不敢多言了,失礼失礼。”
高敏越这么说,薛讷心底就越是疑惑,但他性子素来不动如山,没有追问,只道:“高主事要吃汤饼吗?薛某这就让小二送些来。”
用过晚饭后,已至亥时初刻,高敏歪在地铺上看着不知什么话本,未几便睡着了。薛讷起身灭了油灯,歪在榻上却怎么也难以入眠。不知怎的,前些日子毫无头绪之时,他没那么担心,现下理出头绪,反而愁得难以入眠。
这案子的精密、残忍与涉及面之广,已超出了薛讷的预期,而这一切竟是冲着樊宁去的。薛讷想不明白,凡大案必有动机,而樊宁只是李淳风的小徒弟,又有何人会大费周章地去陷害她呢?
翌日清早,天方擦亮,薛讷、樊宁与高敏三人便继续动身往法门寺赶去,过了正午时分方至。法门寺乃大唐国寺,朱墙白瓦的庙宇上笼罩着青烟香火,还未至近前,三人便被佛寺悠远、静谧、安然的气韵折服,自觉放慢了脚步。
牌匾处把门的除了小沙弥外,还有一众戎装执戈的侍卫,薛讷亮出自己的鱼符,高敏则交上刑部的公验,侍卫们搜身后,方将三人放进了庙中。
搜身这种事男人便罢了,樊宁个姑娘家肯定害怕又难受,却又不能表露出抵触来。薛讷担心着樊宁,见她没有暴露,既心疼又无奈,上前轻拍拍她的肩算作安慰。樊宁薄唇苍白,却还是回头一笑,示意薛讷自己没事。
过了牌匾再往前行数十丈,便到了山门处,有个约莫二十余岁的比丘候在门口,双手合十礼道:“薛御史,高主事,住持师父有请。”
薛讷等三人忙回礼,跟着那比丘穿过大雄宝殿与放生池等,来到了东侧配殿的茶房。法门寺的住持正等在茶房中,一边煮水一边诵经,他约莫耳顺之年,生得慈眉善目,发须尽白,一看便知有极高的修为,慢慢开口道:“有劳三位施主远道而来,听闻我寺弟子在蓝田出事,方丈与贫僧皆很震惊,众生皆苦,冤亲债主,有劳三位施主,早日还我寺弟子一个公道……”
“薛某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有些细枝末节,需要大师帮我们回忆一番,或许能成为侦破此案的关键证据。”
薛讷轻一点头,向樊宁示意,樊宁便打开随身的布包,拿出纸笔,准备开始记录。
高敏立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薛讷查案,只听他直奔主题,问道:“敢问大师,是何机缘派了那几位师父去别院取《法华经》呢?”
“日常修为撰经,未敢停歇,故而每年都会对这《法华经》进行增补,一年两次,上半年为佛诞日,下半年便是重阳节前后,如此传统已维持了近二十年了。”
薛讷暗忖,这案子的凶手只怕是了解法门寺这传统,可似自己母亲那样虔诚的信徒,都不知道此事,只怕唯有皇族或是极其显赫之人,才会这般了解。薛讷略定定神,又问道:“每年的日期,可也是确定的吗?”
“并不确定,关中每到九月初便会下秋雨,不利于经书的存放,故而每年的日期都会有所变动。”
“对于近两月前来此处礼佛之人,大师可有记档吗?”
“每到朔日与望日,来往敬香之人极多,无法一一记载,还请薛御史海涵。”
薛讷还想问正三品上的官员或是亲王郡王国公可有往来,但碍于高敏在此,薛讷不便问出口,转言道:“那几位师父出门时的着装,大师可还记得吗?”
“皆是玄色的僧袍,智字辈三人,皆撕毁在双臂处,妙字辈六人,皆撕毁在大股处,是我法门寺内部传承,不会有所偏颇。”
薛讷定睛看看,住持的衣领处果然也有一片撕毁,便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敢问多日未见这些师父回来,寺里可有报官或者派人去寻?”
“未曾,我寺僧侣往别院取送经书,短则十余日,长则一个月,毕竟徒步而行,可能会遇上大雨大风,有所耽搁在所难免。昨日岐州衙门派人来告知,贫僧方才知晓。虽说生未尝可喜,死亦未尝可悲,但世间总当有公平二字,还请薛御史早日查明真相,还我法门寺一个公道。”
“大师请放心,薛某定当尽心竭力,早日侦破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