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吗?
顾凭没有问,是豫王的命令,还是郑家的命令。
他知道,像郑旸这样从小就被家族寄以厚望的子弟,对他来说,家族之重,甚至还要排在忠君之前。哪怕他对豫王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忠诚,只要郑氏一族选择了豫王,他就会效命。
顾凭忽然道:“少将军,我们打个赌如何?”
郑旸:“赌什么?”
顾凭眨了眨眼,道:“请附耳过来。”
郑旸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听见顾凭那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起。那一瞬,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直让这颗心跳得又是急促,又好像生出了一丝沉重的闷痛。
他压了压这种感受,重新直起身,凝视着顾凭。
盯着他,郑旸冷冷道:“我为什么要与你打这个赌?”
顾凭一笑,随意道:“豫王,是你们郑氏一族的族长选定的人。少将军不想知道,这个选择究竟对不对?”
郑旸:“豫王自幼时起,才智便是不凡,且知人善任,堪为雄主。”
看,他也没有提起豫王最广传的那两个名声,仁和善。
看来对豫王的为人,郑旸也不是完全没有判断。
顾凭扬唇一笑,他也不提陈晏,而是道:“三国时代,吴王也是一代雄主。可是那个被他兄长托孤寄命的张昭,最后是什么结果?当年吴主孙权刚接过父兄基业的时候,才不过十九,寸功未立,手下人心浮动,是张昭率群僚立而辅之……到后来,却被他一再冷待;那个智勇兼备,在夷陵大败汉昭烈帝,立下赫赫功业的陆逊,更是被活生生逼得忧愤而死了。”
他抬起眼,对上郑旸那冷而黑彻的眸子,认真地道:“少将军,有些事,关乎家族往后数十载的兴衰,需慎之。”
“何况,这个赌也不是大事,赢了输了也都没什么。”
郑旸没有出声,顾凭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吹着风。
过了很久,他听见郑旸问道:“……如果你赢了,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
顾凭当然是想让他脱离豫王的阵营。
毕竟郑旸手里的东洲军,那可是天下第一流的军队,仅次于陈晏的冠甲军。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对付豫王了,这支军队,顾凭怎么也不能让它继续被豫王控制着。
只是这件事,可以做,但是不能说。
顾凭浅浅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到时候再说吧。”
三日后,郑旸率队押着王显明出发了。
就在他们动身的同时,陈晏的私兵也跟着动了。他令众兵卒们不远不近地跟在郑旸的队伍后面。这一路,东洲军的士卒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有陈晏的私兵,隔着数十里慢慢地跟着。东洲军一开始对他们这举动还颇为警惕,但将此事报给郑旸后,见郑旸并没什么反应,再加上陈晏那些私兵虽然跟着,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渐渐的,众人也不在意了。
他们走的是陆路。比水路要快不少,这般走了六七日,眼看就要到凤都了。
这日傍晚,东洲军的士卒们休整歇息。用饭的时候,众人正在谈笑,忽然有人来报,说陈晏带着私兵改道了。
改道?
这一路都跟着,快到凤都了,他们怎么又突然离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起来。郑旸坐在上首,那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郑旸淡声道:“今晚休整一夜,明日我们就能赶到凤都。这个差事就算办完了。这一夜,是最后辛苦的一晚上,负责巡逻守卫的都打起精神,不得有失。”
简单交代了这一句话,他就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不多时,山野间昏暗了下来,一轮明月隐在夜云中,时隐时现的,那光也是时有时无。
静谧的黑暗中,渐渐响起了一阵阵细小的鼾声,越来越多的士卒进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