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忙道:“那如今宫里和京里都是个什么情形?太子殿下登基了吗?先帝的丧事也要操办起来了吧?先帝倒真是杀伐决断,纵使已到生命的关头,既做了决定,仍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做到最好,实在难得!”
该在的人包括太后和皇贵妃都在,自然有心人便休想质疑皇上的猝死必有隐情,太子的储君之位得来不正了。
还把定北侯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大同总兵考虑到了,以免真起战事,整个京畿的军民都遭殃,——对这位从未见过,因而印象模糊,甚至还有些不好观感的先帝,季善至此终于觉得他的形象无形中清晰了起来,觉得他算得上一个好皇帝了。
程钦已道:“天亮时分,宫里太子殿下已经在赶在被召进宫的阁老重臣们的请求下,在先帝灵前继位了,登基大典等过了先帝的四七,皇上以天代月,为先帝守满二十七日的孝后再举行。皇上还下了旨,三日后满朝文武和所有诰命开始进宫哭灵,国丧百日,禁婚嫁百日,昭告天下。”
听得太子已经在阁老重臣们的请求见证下,灵前继位了,众人便都越发的轻松了。
木已成舟,纵事后还是免不了生事,尤其等八皇子回京后,可再如何生事,也都是小打小闹,于大局无碍了,她们总算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惶惶不安了。
罗晨曦因道:“程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相公和师兄呢,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程钦笑道:“怕是得过一阵子了。皇上刚登基临朝,先帝又刚驾崩,大小事宜千头万绪,子桓兄这么多年来便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今自然更是当仁不让;妹夫在行人司里也是随时待命,以防皇上随时传召。便是我这么位卑言轻跑腿儿的,都忙不完的事,这会儿不过是怕大家放心不下,抽空回来报个平安罢了,马上就要走了。”
罗晨曦听得点头道:“也是,这可是国丧,可不得千头万绪吗?只要知道大家都平平安安,我便安心了。那程大哥快忙你的去吧,我们便不耽误你了。”
程钦便与大家打过招呼,又婉拒了罗晨曦要给他备一些吃的带上的好意,“昨晚是事发突然,才会没的吃的,今儿肯定就有了,穆弟妹只管放心吧,饿不着子桓和妹夫的。”
大步往花厅外走去。
季善忙跟了出去,“大哥,等一下。你回头见了妹夫,记得问一下他,到底是怎么安排孟二哥的,孟二哥会不会有危险?你不知道孟二嫂知道先帝驾崩了那一刻,脸色有多难看,人又有多绝望,你看方才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她依然不发一语……不管怎么说,孟二哥此番可立了大功,定要让他平平安安的才是。”
程钦闻言,忙点头应了,“妹妹放心,我见了子桓,一定问他。此番要不是孟大人,也不能这般顺利,子桓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我相信他肯定早有安排,你让孟家弟妹也别太担心了。”
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方才忘了说,你跟了出来倒是正好了。之前皇上灵前继位时,靖江侯和诚亲王可能是太不甘心了,都跳了出来质疑先帝为什么会忽然说驾崩就驾崩了,那位近来给皇上治病的赛大夫正好是皇上举荐给先帝的,肯定有问题。要皇上给天下人一个合理的交代,不能让先帝英明神威三十几载,结果却虎落平阳,死个不明不白,否则他们绝不服。”
季善听得直挑眉好笑,“靖江侯是失心疯了,嫌自家死得不够快是不是?既一开始便参与了这场战场,就该随时做好成王败寇的准备才是,何况先帝还明显早就属意皇上了,皇上于情于礼,都无可挑剔。诚亲王又跟着瞎凑什么热闹,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做着自己的美梦呢,真是有够愚蠢有够可笑的!”
倒是明白五更时那一阵马蹄声的由来了,定是宫里急召一众阁老重臣们入宫派出的人马,果然是虚惊一场。
程钦已冷笑道:“靖江侯与诚亲王可笑归可笑,至少还有几分骨气,至少突逢大变,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功亏一篑,回天乏术,也没折了骨头。不像那位阜阳侯,连骨头都断了,看见我就说什么他以往只是犯糊涂了,求我看在好歹大家都是骨肉至亲的份儿上,拉他一把,拉裴家一把,简直可笑至极!”
季善也冷笑起来,“的确可笑,他以为自己是谁,当初对娘和骥哥儿姣姣痛下杀手,对我们那般咄咄逼人时,怎么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有今日?若今日易地而处,笑的是他们,他难道又会拉我们一把不成,怕是只会落井下石,让我们死得更难看吧!那大哥你怎么说的,你没理他吧?”
程钦道:“我当然没理他,我姓程不姓裴,裴家人是好是歹与我什么相干?又不是真到了生死关头,我也没那个本事。但我担心,这几日他们会来找母亲和你大嫂,甚至来找你,怕派别人来没用,多半会派裴五爷夫妇抱着他们的孩子来。总是亲儿子亲孙子,指不定母亲一见就心软了呢?所以这几日妹妹定要照顾好母亲,别让她被气着了才是。”
季善气极反笑,“好啊,他们若敢来,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亲儿子亲孙子?呸,富贵时、为了自家的利益时,没拿娘当过亲娘,如今眼见大祸临头了,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亲娘了?大哥放心,我不会让娘被气着,更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程钦点点头,“有妹妹这话,我就安心了,这些日子也要辛苦妹妹了。那我先去了啊。”
“大哥等一下。”
季善忙叫住他,“记得万事小心,见了妹夫和相公,也记得提醒他们万事小心。就算现下我们赢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也要防着某些人狗急跳墙才是,眼下到底还不到普天同庆的时候,到时候便是敌人也活不成,咱们自己人一样受了伤害,甚至……岂非乐极生悲,后悔也迟了?”
程钦郑重应了:“妹妹放心,我省得的。他们应该也不敢怎么样了,当时靖江侯与诚亲王不服,跳出来时,太皇太后亲自驳斥了他们,说当时她老人家就在现场,先帝是她的亲儿子,若先帝之死真有异常,她当母亲的,岂有不为自己儿子讨回一个公道的理,岂有放任谋害先帝凶手逞心如意的理?让诚亲王和靖江侯休得胡说八道,动摇江山社稷,也让先帝走得不安心,否则她老人家绝不轻饶。”
“有了太皇太后这番话,凭是谁也不能再质疑皇上,那某些人除非是真傻了,才会狗急跳墙,真想连累一家子老小上下上百口子人了不成?先帝驾崩前,听说可特意叮嘱了皇上,要善待八皇子和皇贵妃的,那不但他们,靖江侯府也是短时间内不至有危险的,只再不能似以前那般荣光富贵了而已,当然不可能再轻易冒险。”
季善忙道:“太皇太后亲自驳斥的他们呢?那就好,皇上凡事能更顺利,相公和妹夫也能少劳心劳力一些了。大哥快去忙吧,有什么事记得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孟二嫂情绪不好,我打算这几日我们都住在这里得了,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程钦应了,这回真头也不回的去了。
季善目送他走远了,方折回了厅里。
就见褚氏面前的早膳几乎没动过,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上前笑道:“孟二嫂怎么吃得这么少,正好我还没吃,孟二嫂能陪我再吃一点儿吗?你放心,我刚听大哥说,妹夫提前安排了人护卫孟二哥,定会让他平安归来的,你只安心等着好消息即可。”
“真的?”褚氏眼里闪过一抹亮光,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嘴上却是道:“那我可就承沈四嫂吉言,安心等待相公平安回来了。沈四嫂快用早膳吧,这蒸饺好生清鲜,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面已拿勺子搅起面前的小米粥来,只搅了半日,也没送一勺到嘴里去。
季善看在眼里,又是一声暗叹,希望孟二哥平安的消息,能尽快传来京城来吧。
吃过早膳,罗晨曦仍不敢掉以轻心,与季善把家里的护卫和下人们重新排了班,让该班的继续各处都守着,其余的全部睡一觉后,姑嫂两个方回了房,打算梳洗了,也好生睡一觉。
梳洗时,季善与罗晨曦说了皇上灵前继位时,诚亲王的所作所为,“……他是不是仗着太后,也仗着妹夫,所以有恃无恐呢?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不修!”
听得罗晨曦立时恼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上蹿下跳的,不知道夹起尾巴做人,只会拖相公的后腿,我真是恨不能啐他满脸了!”
季善忙道:“别生气别生气,说句不好听的,太后娘娘年纪那么大了,此番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谁知道还能……等将来没了太后娘娘的庇护,他就算是皇叔又如何,只要安心要收拾一个人,有的是法子,倒是不必急于这一时哈。”
罗晨曦恨恨道:“可我咽不下这口气,相公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了今日,结果便是他坐享胜利的果实不算,还要拖相公的后腿,我都想说不孝的话,有不孝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