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轮大车装着极少的物品,一个木柜、炕桌、马杌子、一领毡子、两双被、锅碗瓢盆,出了城西门,原野在眼前铺展开去,路旁青草茸茸,野花盛开,黑百灵洪亮地鸣叫着。
丁淑慧坐在车厢里,望着两旁闪过夏天的原野,一头牛吃力拉弯把犁杖,几只羊在啃嫩绿的青草。徐德龙背靠着木柜,头枕柜盖,闭目养神,右手做着姿势,无疑是掷骰子姿势。
望兴村部落点儿,几百户人家蜷曲土岗中,大门两侧木牌写着“望兴部落村”,标语是:共存共荣,王道乐土!
西大门,自卫团员拦住大车,盘问道:“谁搬家?从哪儿来?”
“前些日子,我买后趟街最东头的两间土房。”徐德龙说。
“霍老损卖给你的。进去吧,安顿好了到村公所登个记。”自卫团人员说。
“哎,一定一定。”徐德龙说。
放行马车,他们进入部落点儿,丁淑慧几分胆怯,这哪里像村庄啊,四周围着刺鬼(铁蒺藜),持枪人盘查进出。
“到啦,就是这个房子。”徐德龙说。
霍老损的房子很新,盖上没到两年。他们的行李不多卸完打发走马车,很快安置完。
“做梦吗?”丁淑慧真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实的,说,“你掐我一下,德龙。”
“干啥?”
“我看是不是做梦。”
“不是!咱们的家……”
丁淑慧摆放眼光娘娘的灵位,插上香,点燃作揖膜拜。拜完娘娘,她说:“德龙,房子挺新的。”
“并屯后新盖的,霍老损是甲长,有点儿权力。屯西头他还有三间房子。”徐德龙说。
“你花不少钱吧?”
“一百块钱。”徐德龙编造,真实的情况是他赢的,狼洞里赌博霍老损输掉了这两间房,他问:“淑慧,咋样?”
“嗯,行。”丁淑慧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财产自己的家梦寐以求,她说,“只是村子不像村子,倒像个圈。”
“土圈,也叫人圈。”他说,看来媳妇对集家并村还不了解,老家祖屋在獾子洞——那里变成无人区——已被拆毁,大哥领着家人并到马家窑部落点儿,后来那里闹瘟疫……他们逃进县城亮子里。丁淑慧大部时间待在屋子里,出门也就是跟“缝穷”女人在一起,自然没有赌徒接触社会面广,一些赌徒颇有背景,徐德龙听到有关集家并村正面和反面的议论,有一个赌徒从海城县来,说了首民谣:“满洲国”事真新鲜,
并村集户砌土圈。
扒掉民房无其数,
砍掉树木有几万。
往日老林一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