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原本就睡得说不上是踏实,恍然被惊醒以后看到景佑陵还是醒着,而他的手指则握着冽霜。
外面的刀剑之声一瞬间让谢妧想到了陇邺宫闺被破的当日,也是这样的人声鼎沸,杂乱的刀戟相错之声接连不断,她身着嫁衣端坐在昭阳殿中,甚至连宫中禁卫也是她亲自下令打开。
决疣溃痈的当年,其实无论她做什么,那场宫变都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当年因为新婚,所以她手上的丹蔻也是重新染过的,只是大概是因为侍女技艺不精,所以那几日的指尖略有些脱皮。
这些细枝末节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但是现在看到外面火光大作,那日的场景突然又如走马灯一般,恍然一一映照在她的面前。
甚至现在的景佑陵,穿戴整齐,好似原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敌袭一般,手上拿着他的那把冽霜,冽霜剑体光洁无尘,看到谢妧醒来的时候,提剑出去的身姿只是略微顿了片刻。
谢妧看到他就这么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外面纷扰的声响,“你还有伤在身。”
景佑陵握着冽霜的手紧了一点儿,“无碍。”
外面这样的场景,谢妧自然是不可能放心让景佑陵独自出去,只是她在这个时候倒是突然觉得有几分困惑起来,按道理来说,若是有敌袭,也不可能冲撞起朔方卫,若是山贼什么的就更加是说不通。
寻常的山贼就算是起了贼心,也断无可能直面对上他们这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况且,就算是退一步来说,若是真的有所图谋,不可能一直到现在,她和景佑陵所在的营帐都毫无动静。
谢妧也从床上起身,毕竟已经过了中秋,所以这天气已经渐入秋,谢妧的肌肤霎时间接触到外面的时候,还是略微觉得有点儿凉意,“你若是执意要出去,那我也要跟着你一起。”
景佑陵知晓谢妧的性子,掀开帘帐看了一下外面的场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之前一直搭在塌边的披风给她披了起来。他用手指将顶端的系带给系牢固,然后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谢妧身前。
“外面刀剑无眼,”景佑陵眼睫低垂,“殿下跟在我身后,我会护着殿下周全。”
待到走出营帐,谢妧才看到外面的场景。
至少有上千名身穿黑衣的死士,穿梭在这黑夜之中,他们训练有素,几乎不会做出无谓的动作。
虽然朔方卫之中和这些人缠斗已久,但是不难看出,这些死士所去往的地方……目的性极为明确,所以这群人的目的也呼之欲出。
谢妧也就是在看出他们的意图的刹那,明白了之前自己心底那点儿不安的来源。
随着这一世谢允和谢策共同前去梧州,那么之后那些随之而来的事情也会跟着改变。
就像原本傅家氏族对于谢允的下手,应当在弘历十六年的春天,但是因为前来梧州赈灾的这件事情,导致了傅家提前对谢允下手。
原本这件事是打算拎出来为谢策争取贤名的,但是随着谢允也加入到这件事其中,那么傅温茂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父皇此举也是想为了谢允造势,一旦回到陇邺,那么到时候想要动手就会变得颇多掣肘。
所以在梧州境外算好时机,直接下手,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谢允倘若死在这里,在抹掉所有痕迹,那么怎么都不可能再牵连到傅家。
傅温茂的这一行径,恐怕也是为了怕以后夜长梦多,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就算是谢策再怎么不如愿,入主东宫也依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谢妧想到之前景佑陵根本没有入眠的意思,恐怕也是在未雨绸缪,唯恐傅家临时生变。
那些死士根本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直直冲向谢允的身旁,杀人容易救人难,朔方卫警戒之余,也不免会有漏网之鱼从层层警戒之中穿过去。
这些死士训练有素,见招拆招的筹划用得极为迅速,能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进入谢允身边,所幸谢允身侧也有侍卫守护,只是这么长此以往的话……恐怕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谢允的脸上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正在缓缓地朝着下面渗血,他的面色倒是说不上是有多紧张,抬手用指尖拭了一下脸侧的血,手上拿着一把长剑。
谢妧的手被景佑陵牵着,心中暗叹一声,傅家此举兵行险着,却也是给了父皇一个册立谢允的踏板,若是一旦此招不成,那么等到回到陇邺,恐怕也就是父皇册立东宫的时机。
前提是,谢允得活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