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云勤十分不解地看着他,云普真人抹去眼角的泪水,耐心道:“道中典籍记载,你先祖张盛真人铸剑成功之后,手中并无剑踪;旁人亲眼得见,那伏魔剑竟化为一团星辉,没入他的体内。如需使用,伏魔剑自会随心意而出;如若不用,便会又化为星辉,重新没入体内。极为玄妙!然张盛真人飞升之后,历代天师虽也能驱用此剑,却再不能将其摄入体内!至于收摄伏魔剑之后有何独特妙处,除了张盛真人的只言片语外,也就再无记载。本以为今生无望,却不想今日竟能在此得见!正所谓‘朝闻道、夕可死’也!哈哈哈哈……云勒师弟,快将那伏魔剑施展出来让师兄好好看看!”
沈云勤搔了搔头皮,不好意思道:“我只知它在我体内,却从来不会驱用……”
云普真人奇道:“那你怎知它在你的体内?”
“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知道!它就在那里,似乎……似乎与我乃是一体!”
话虽说得简单,云普真人却听得拍起手来,“这便对了!书中也是这么写的!”他天资极高,转瞬间便想了几个办法;稍一对比,心中已有了计较,开口道:“你试着将心神放松,暗运真元于右臂,想象着手中有一柄剑,随意向空地劈一下。”
却听沈云勤支吾道:“如何……那个……暗运真元?”
“你……你竟不知如何驱动真元?”
“嗯……不知……”
“那你可会何种道法?”
“也不曾学得……”
云普真人不由得愣住了,谁能想到,道行天下第一的张云勒竟不会驱动真元,更不通一点道法?
“那你这道行……”
“我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道行,为何会成为什么天下第一。”沈云勤苦笑道。
见他表情自然、不似作伪说笑,云普真人不由得皱起眉头,又陷入了沉思。半晌,方道:“你可有憎恨之人?”
“有!”沈云勤咬牙切齿道,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张永不能忘的阴冷面容。便是他害死了阿婆,又害得自己家破人离!
“你把那截木桩想象成他,再想象手中有一柄锋利之剑,要将他砍成肉泥!”
沈云勤依言走到那根截残破的木桩前,反复回想当日的情景;只见他右手试着抬了几次,却又一次次地放下;最终,少年转过身来,向云普真人颓然道:“不行不行!这又不是真的彭厉轩!我实在是恨不起来……”
云普真人摇头道:“你好好想想,你那阿婆对你好不好?”
“当然是极好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能再见到你的亲生父母?”
“想过……”
“那你当初想不想早些长大挣钱,出人头地,报答养育你的亲人?”
“想。”
云普真人突然吼道:“可你再也做不到了!你的阿婆被那人所杀!日夜都在等你为她报仇!你的亲生父母也被修仙之人枉杀!在天之灵也在瞪大眼睛看着你!你可曾记得无法保护家人的痛苦?可曾记得自己任人鱼肉的耻辱?可曾记得家破人亡之时的愤恨?现在,那些人就在你眼前,在那里嘲笑你!你不再是沈云勤,而是天下第一的张云勒!把那些过去的痛苦、耻辱与愤恨都化为怒火!击碎那些杀害你亲人的人,那些挡住你复仇之路的人!用你手中之剑、心中之剑、念中之剑,击碎他们!”
伴随着云普真人的话语,一张张亲切而模糊的面孔渐渐浮现在沈云勤眼前,有阿婆、有苹儿、也有记忆中早已全无踪迹的父母;他们在那里望着他,呼唤着他,恳求他为他们报仇。紧接着,一张张残酷而清晰的画面在沈云勤的脑海中接连闪过,梦魇中的场景混合着真实的回忆一同冲击着他,将他击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一滴鲜血从他身上滴落下来,四散着摔在地上,有如一朵小小的血花。骤然间,那血花化作一小团赤色的火焰,剧烈地燃烧起来!一滴、两滴……无数滴!一团、两团……无数团!
沈云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汹涌升腾!火光照亮的黑暗之处,那些狰狞的人影、那些记忆深处的真实梦魇嘶吼着、扭动着、不断向他发出威胁与挑衅,黑压压地挤成一片,向自己围拢过来!
转瞬间,那愤怒化成的火焰已然透体而出!血红之中竟浮动着一抹金色的星辉!望着面前的鬼影重重,沈云勤觉得手中正握着一柄剑,一柄足以斩断恐惧、割裂痛苦、刺破压抑、劈开阴霾的信念之剑!万胜之剑!
他用力地挥动手中之剑!向那个最为清晰的人影劈去!
爆裂声中,那人影、幻境、火焰、星辉便都不见了!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原先立着木桩的地方。那里,如今只剩下一道半人多深的长长沟槽,新翻出的泥土上还冒着丝丝热气,笔直地延展向远方。
他的手中,仍是空无一物。
云普真人再一次泪流满面。
刚才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一柄通体黝黑的古拙之剑从少年体内蓦然呈现,化为一条金色的巨龙顺着沈云勤的右臂翻卷而去!眨眼便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时隔五百年,伏魔剑终又再次回到张盛真人嫡传血脉的手中!再次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巨大威能!
淮南道,扬州。
即便在年节前后,春香楼里的生意还是那么红火。
这座淮南道的道都城里,有的是节前无法返乡的平凡旅人,有的是从不在乎年节的江湖豪客,有的是想趁年节多做几笔买卖的精明商人,有的是有家也不愿回的纨绔浪子……因为他们的存在,春香楼的生意想不红火都很难。
楼中最好的雅间“一品阁”内,平素里绝不愿同时出头露面的几大头牌姑娘竟难得地聚在一起,裙飞袖舞、笑靥如花,团簇着正中一位据说极有来头的中年文士,一个个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百般殷勤小意来,以求垂得他的怜顾。